摄政王的秘密(34)
他忽就道:“李逸,你听着,本王不在意你是否还想着其渊,哪怕你偶尔将本王当了别人。本王只问你,往后可愿跟着本王?”
赵渊的语气不同寻常,更让李逸吃惊的是,自他认识肃王起,就从未见他有半分肯屈居人后。报恩寺大殿上,诸天神佛他都敢怼,此刻竟会亲口认了位于他人之后,甚至做那人替身。
赵渊迟迟未等到李逸回答,长臂一捞,直接将人捞到了跟前,他抬起双手穿过李逸散落的青丝,身姿倾斜,语声满是蛊惑道:“你不是想他吗?日日见着本王这张脸不好吗?”
李逸呆呆望着那张脸,感到那掌中温度,听得那熟悉声音,差点就被惑得失去理智,好不容易拉回几丝来,忙道:“逸并不愿把殿下错当别人,这对殿下不公。”
赵渊问他可愿跟他,肃王愿听实话吗?
李逸有些不确定。
赵渊却敏锐地觉出李逸怕是要婉拒,他退了一步道:“至多两年,到陛下亲政。”
他又提醒李逸,“你可是说过对本王亦有好感。”
李逸此刻无力去细想日后之事,他静了思绪,听了听自个的心,答道:“我说过会信殿下,便以陛下亲政为期。”
第四十七章
广华二十八年春,上有恙,太子侍疾。
李逸于这个暮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担,广华帝年事已高,每病一回,龙体都难复从前,眼见着是江河日下了。
太子忧心忡忡,一头忙着侍疾,一头代理着政务,朝堂上下,明眼的,已有不少人觉出了丝丝酝酿在暗处的风暴。
整个庆朝从京畿到边戍,到处涌动着暗流。
李逸这日才从学里回宫,李炽就唤了他去文华殿,“往后一段时日,先停了泮宫的课,太医院尚在会诊,孤有些预感,只怕有不好的消息要传出。”
“父王,您的意思是?”李逸一惊,太子天天都往中和宫亲去侍疾,日日过问龙体,若是太子觉出了什么……
“我儿莫要猜度。孤不过是有些担忧父皇,此番陛下病虽不重,却恢复得十分艰难,迁延反复了许久。今儿父皇还对孤说,恼恨太医无能,由孤在旁劝了许久,才平了些气。”
太子言毕长叹了口气,让李逸近前说话,“太医院多半要推倒此前的病论,父皇夏至之前,恐难痊愈。孤忧心的是到时的方泽之祭。”
李逸有些不解,“若父王忧心皇祖不能亲去,照例不该由父王去吗?”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是无论如何都要进行的。皇帝分不开身的时候,太子代祭天地,也不是头一回了。
李炽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看了看左右,从人皆鱼贯退出。
太子这才肃容向着李逸,“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父皇久已想用兵滇南,一应排兵调度,遣用何人何策都已暗中准备许久,却不想在这本该发动的节骨眼上,父皇却病了。如今此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以为孤这些时日日夜侍疾,只是侍疾吗?那是父皇要孤打着侍疾的幌子,替他全全接手军务,这才好不误战事。”
李逸骤闻这惊天讯息,无疑心中炸雷。
这么快,从去岁稍对他漏了些口风,到如今万事俱备,才隔了多久,朝廷要打这样规模的大仗,没个三年五载做准备,断不可能。
李逸当即想到,滇南王世子是广华二十四年进的京。
如今已是春秋四度。
这竟是四年前就早已计划好了的吗?广华帝这头拿捏住世子,转身就积极备战。
那滇南王呢,他是否清楚广华帝的打算,又是否料到过形势演变至今。
李逸张了张嘴,想问,到底是滇南王早有异心,还是广华帝要逼反滇南王。
话未出口,却发现这问题已毫无意义,到了今时今日,太子既说箭在弦上,不可避免,一切便已成定局。
所有人,至此只有选择立场的份。
李逸他自个是蒙在鼓里,那其渊呢,他是否和他一样?
李逸本能觉得是,不然世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未来的死敌交好。
大战即将拉开,好似滔天洪流随时倾覆而下,他和其渊身不由己被裹挟其中,分属不同战营,要如何自处。
唯有拔刀相向一途而已?
李逸怔怔立在当地,心乱如麻。太子还只当他是忧心时局。
“因要用兵,国事上一日离不得孤,此番孤亦是分不出身去祭祀。
欢安,父皇年事已高,孤近来亦感身上担子之重,你身为太孙,也该是为社稷分忧的时候了。”
李逸虚岁已近十六,太子心下觉得广华帝的身体不过是这几年的事了,便有意趁皇帝还在的时候,再将李逸的正统坐得更实些。
代祭天地,再没有比这更明确的表态。
李逸自第二日起,就忙于准备祭祀的各种礼事,方泽之祭无疑于他个人政治生涯上的头回亮相,不仅要反复排练祭礼,还要熟悉处理相关事务。
原本去泮宫就是李逸宫里课业外的事,太子知道他割舍不下郭祭酒的课,郭慎便紧着太孙,按时入宫来给他讲习。如此一来,李逸眼见重回学里的日子越发遥遥无期。
他心里压着天大的机密要告知其渊,然而事关性命,他宁愿等,也不敢贸然通知其渊。
战事在即,世子身边必然满布天子眼线,不能有一字落到笔端,太容易成为罪证,亦不能找人传口信,不说人万一被抓住,就是侥幸传到了,这么大的事,不经李逸亲口确认,世子断不能轻信。
此事只李逸当面去说才行。
要怎样才能寻出时机去见其渊。
这一头,赵渊只听闻皇帝病了,太子忙着监理国事,还日日亲去侍疾,宫里如此境况,李逸一时不能来学里,再自然不过。
等到李逸终于能熟练祭祀礼仪,倒演如流时,已是立夏时节。
这之后的某日,赵渊下了课,只见赵喜浑然不似往日,笑脸绷得紧紧地在外头等他。
赵渊快步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赵喜引着他走到无人的地方,递出一封信笺。赵渊只一眼就见了上面独属王妃的印鉴。
滇南自有正常途径给他送信,这信显然是母妃另费心机暗送与他,无怪乎赵喜面露紧张。
拆开信,里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宫中不日即将生变,吾儿当珍自小心,务必保全己身。
想来不久,便能平安返家。
宫中有变!
如今皇帝病着,太子正在监国,几日前已昭告天下,此番夏至祭地,由太孙代为行之。
赵渊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广华帝,可太子正值壮年,根基亦稳,若夺宫必是一场生死血战,胜负只怕五五。
可母妃为何语气并未十分紧张,只嘱咐他小心自个,甚至流露出期盼他回家的意思,这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宫变已有了把握。
赵渊无所谓广华帝的生死,可若是滇南参与其中,必是不想太子顺利继位,那太孙就危险了。
一想到李逸,赵渊就顾不得许多了,必须让欢安有所警醒。
母妃的信中什么细节都没有透露,若要生变,必是选在皇太孙出京郊祭祀那几日,大半个朝廷随行出祭。还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宜宫变。
李逸,要怎样才能在郊祀之前把消息递给你。
第四十八章
夏至前十日,太常寺向李逸提请检视“牺牲”,从这一步开始,大祀的帷幕便拉开了。
李逸心知时间所剩无几,即便冒再大风险也要见其渊一面,等到方泽的大祀结束,只怕就要明着遣兵布防了,到时候头一个挨宰的就是世子,必成朝廷与滇南开仗的“牺牲”。
还有三日,按礼皇太孙要先去太庙,敬告列祖列宗他将代父王皇祖祭祀方泽,并行参拜礼。
李逸于大祀前,只有这个机会能出宫,必须把自己要见其渊的消息递出去,至于到时如何避开众人的耳目会面,只能慢慢再想法子了。
他想了想未曾惊动自己的伴伴去传信,而是叫来了平安。
平安年纪尚幼,不易引起他人警觉,且小孩子心性纯诚,并不会思考局势,顾虑太子皇帝,只一心听他号令。
赵喜得了平安传的字条,只觉近来接了不少烫手山芋,不得不再次抖着手把消息递给赵渊。
赵渊看完,见赵喜愁得都笑不出了,知他忧主,顺手就将字条塞回去,并吩咐:“看完烧了。”
赵喜见了内里所言,只觉满腔苦水无处诉,王妃一再叮嘱让主上保住自身,如今李逸却要主上想法去太庙会面,显见是有非一般的事要谈。
这当口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看他们主仆二人就能归去,何必再去冒这未知风险。
然赵喜却半句不敢劝,自家主子什么性子,他可是清楚得很!
赵渊正苦于无处去通知李逸宫中即将生变,未想竟能想着瞌睡就来了枕头。
到了告祭太庙的那日,李逸一路都绷紧了神经,尤其是在入庙后,更是风吹草动都在留心。
他在整个拜祭过程中,能够独处的时间只有极短的两段,一是参拜前的焚香静心,二是参拜后的更衣歇息。
若其渊能至,必是寻其中之一来见。
太庙的警戒虽不似宫里,日夜守卫森严,但到了祭祀前后也会加强护卫。李逸心思纷乱,一会儿想万一其渊混不进来呢,一会儿又想把要说的话再默念几遍,以防时间紧迫,事涉重大,几句话说不清楚。他凝神思索,准备得比祭典还要认真,心想必要记熟了,到时好无漏无遗。
待到具服殿内的檀香缭绕散开,绵绵充盈于整间屋舍,本该静心入定的李逸,却心如擂鼓,时间过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直到太常卿在屋外请奏,告拜的时辰已到。
李逸冠服齐整进到殿上,这才挥去遐思开始禀告祖先。
待他礼毕,重回具服殿换了常服坐下,正忧心至极,只怕今儿要见不着其渊了,世子竟自屏风后转了出来。
李逸震惊地看着其渊,自他入庙已来,这屋子就被守得连蚊蝇都飞不进一个,其渊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仿佛知道李逸在想什么,赵渊几步轻掠到李逸跟前,悄声道:“我前儿就混进了太庙,昨儿夜里潜进殿里上的梁。早先殿下焚香静心前,有銮仪卫先来巡查屋子,我没法下来,趁殿下在外头拜祭,我才偷溜下梁。
等礼毕了,銮仪卫果然因查过了,不再来查,这才能顺利见着殿下。”
李逸听完,不由自主抬头看了看具服殿内的高梁,在这样的地方伏上大半日……好你个其渊,竟从未透露过有这等本事,这身手比之銮仪卫众人,也不差什么了吧。
两人为了不惊动外头,说话就差贴着耳朵了,李逸头一回离赵深这样近,却无暇管这亲密情态,急着道:“陛下要对滇南用兵,如今父王明着侍疾,暗里日夜备战,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动,你赶紧回滇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