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100)
而上天终究苛待于他。
这一步之遥始终未曾跨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叮铃……”
忽远忽近的驼铃声中似乎还參杂别音,如山岳倾塌,走兽出林。
赵嫣与楚钦对视。
是兵戈与马蹄之音!
黑甲的最后一批军队不足五千人,且沿途绕行冀州所接皆是伤员,此时若偷袭,黑甲危矣。
赵嫣心脏一跳,楚钰当真撕毁盟约?
不,楚钰不是蠢物,好不容易太平的山河再燃战火,对朝廷百害而无一利。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边境的风猎猎昂扬。
界碑前的尸骨累成森白墙。
萧煞的枯枝落满碎雪,吱呀一声骤断。
从密林中有银甲骑兵密匝而出。
马声嘶鸣,号角声起,烟尘漫山遍野,黄沙迷了眼睛。
黑甲被银甲重重围起,双方兵戈对峙,明亮的刀锋在塞外的冬阳下闪动寒冷的光。
在飞沙中有一骑行来。
停在距黑甲数尺的距离。
所经之处银甲规整让出一条道路,步兵下跪,骑兵颔首。
汗血马背上的人正是大楚的天子。
年轻的天子身着甲胄,脚踩军靴,眉宇间有先帝凛凛威仪之态,俊朗的脸孔如同刀削斧凿,发被玉冠高束起,玉冠上的明珠流转有光,眼中的阴鸷常年不散,在黄沙中投下巨大的影子。
那巨大的影子覆下来的时候,赵嫣几乎以为看到了先帝,如置身寒窟,脸色雪白,急促喘息,无知无觉后退两步。
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珠,许久未发的病此时复发,猛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形挡在他身前,阻隔住毒蛇般的目光。
那个人握住他汗湿的手,手掌心干燥温暖,驱散寒窟中的冷气,将坟墓中的幽魂重新拉回阳光下。
赵茗与伤兵一处,盯着骏马上的皇帝,心道今日就是拼死一战也要护着兄长周全。
福宝战战兢兢躲在车轮后,实在觉得自己跟错了主子,小命朝不保夕。
楚钰看到了赵嫣一道朦胧的影子,很快便被楚钦挡在身后,心中不悦,勒住了马蹄,居高临下道,“小皇叔当知朕今日图谋为何。”
楚钦握紧了腰间的刀。
楚钰不惜出动先帝临去前留给他的八千银甲死士,可见此行势在必得。
“陛下当真要撕毁盟约?”
楚钰摇头,“小皇叔知道朕要什么,若你将身后的人交出来,朕以先帝之名发誓,只要在位一天,冀北之盟便无人可撼动。”
“若我不交呢?”
“小皇叔窝藏朝廷钦犯,朕亲自前来捉拿,于情于理都无可厚非。”
楚钦冷笑,“他究竟是不是钦犯,陛下难道不知?”
楚钰盯着楚钦,只能看到楚钦身后一阙在风中飘荡的白色衣摆。
他的目光移回楚钦身上淡淡道,“亲自下旨判的死囚,朕如何不知?”
赵茗咬牙,“狗皇帝!你们皇室还嫌他死的不够透不成?”
楚钰没有看赵茗一眼。
他对楚钦道,“他身中丹砂,小皇叔带着人回西北,难道不是要要了他的命?”
楚钦冷笑,“我已修书刘燕卿……”
楚钰叹道,“可惜刘燕卿已被调职回京。”
楚钰知道赵嫣未死,便知必与刘燕卿有关。
派人详查刘燕卿岭南诸事,刘燕卿到岭南后置购药材皆是吊命之物,宫中拿着刘燕卿置办的药材单子去太医院给石院判过目,石院判虽不敢确定,却道有六成的可能是丹砂解方。
抽丝剥茧下去,刘燕卿的身世,甚至于刘燕卿父亲与前朝皇室的关系也一同被密探摸出。
刘燕卿有丹砂的解药,又在楚钰面前讨赵嫣入刘府,可见是蓄谋已久,至于秦王在这场大戏中參杂有几分,楚钰并不详知。
当夜便下旨意将刘燕卿召回京中。
而出乎楚钰意料之外的是,他本以为以刘燕卿的本事必定早已闻风逃之夭夭,却不料跟着京官一路安分回京。
楚钰回想起来刘燕卿曾说过的一句“臣慕其色久矣”,心道刘燕卿也许未必搪塞于他。
刘燕卿有私心。
他不想赵嫣跟着楚钦去西北,是以在圣旨下来的时候,置楚钦的修书于不顾,奉诏回京。
如此一来楚钦想带着赵嫣回西北,便只能带回一具尸体。
“小皇叔,你当真忍心?”
楚钦何等聪明之人,只闻楚钰一言便想通个中关节。
刘燕卿这样的本事,若他不想必定有机会逃脱。
而他选择了回京,便等于与皇帝联手,意图将赵嫣留在京城。
刘燕卿才是最大的变数。
而刘燕卿有没有想过,赵嫣落在皇帝手中会遭遇什么?
还是他在等着赵嫣向他摇尾乞怜?
楚钦握住银刀的手微颤,他回头看了眼赵嫣。
赵嫣的手握紧他的手。
猎猎风声中,赵嫣的发被风卷动,绣着暗色云纹的袍摆上落满黄沙,眼中说不清是疲倦亦或悲哀。
楚钦听赵嫣沙哑的声音,“日后,将我的尸骨葬在西北吧。”
作者有话说:
嫣想去西北,甚至是死在西北都不介意,因为他知道皇帝的依仗只有刘燕卿,大局已定,小皇帝不会对秦王做什么以至于天下再乱的,所以他宁愿不治病也要留在西北,但是秦王没办法看着他眼睁睁去死
(因为发现嫣说的最后一句话有歧义,所以给大家解释一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楚钦肩背猛地一抖。
轻描淡写一句话如刀锋刺穿心脏,沁出冰冷的血。
楚钦失算之处在于没有想到赵嫣如此之快便暴露了身份。
亦没有想到刘燕卿在这样的节骨眼回京。
他若能思虑周全,是否不会被堵截于这进退维谷的死路?
赵嫣笑了,看懂他的心思。
“与你何关?即便今日回了西北,我的病若是再发作,照样离不开他刘燕卿。他不愿救,还是得求着他。我这一生受制于人,不想到死的时候仍然由着摆布。楚钰不敢真对黑甲做什么,他今日来最大的依仗不是从未动用过的八千银甲,而是刘燕卿。”
岭南离开的时候,刘燕卿给赵嫣带了三个月的药。
有这三个月已经足够。
刘燕卿以药作胁,而赵嫣从离开便未想过回去。
“你若是将我送回去,你我之间便恩断义绝。”
赵嫣一字一句道,狂风卷动衣摆,苍白的面颊没有颜色。
他与楚钦不是同类,面临抉择的时候,是否会走同一条路?
赵嫣的手指攥紧楚钦被风卷拂鼓起翻飞的衣袖,身后是辽阔的草原和高大的界碑。
大漠冻雪,孤烟长河。
赵嫣盯着天际盘旋的鹰,喃喃自语道,“只剩这最后一步……”
很久以前有个人说过,人不应该只有一种活法。
他从未如此近乎卑微地祈求,“让我走完这最后一步好吗?”
赵嫣在风中咳嗽了两声,帕上沾染猩红的血。
楚钦鼻尖嗅到了血腥味,双目赤红,手背暴起筋骨,呼吸声跟着粗重。
身后的赵嫣呼吸都孱弱,像绢纸做的人。
手腕细瘦的能看见血管,轻轻一抬就能折断。
楚钦比谁都知道赵嫣的身体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是以向刘燕卿求药,表明自己愿意付出一切。
如果失去赵长宁是他将要付出的代价,他该如何做?
让赵长宁在草原上死去,还是在京城苟且地活着?
赵茗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他从未想过赵嫣病的如此重。
从他醒来开始,赵嫣除了苍白的脸色,一切表现的像一个正常人。
他知赵嫣中了丹砂之毒仍然自欺欺人地心存侥幸,以为不去想便不用面对。
赵茗盯着躲在马车后的福宝咬牙切齿道,“他的病,只有姓刘的能治?”
福宝叹息,“只有我家大人有解方,即便是你们从大人手中得了方子也未必能制出来药,公子哪里能再等得了十几年,若一直在岭南过个两三年,虽说身子依然虚弱,这毒也算是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