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终究太短了。
天上的雨依旧下着,所有人都头戴蓑翁热火朝天干着活,手脚麻利不敢有任何的停歇,他们已经知晓了,洪河水要暴涨,有可能又会遇到百年前那次危难。
因此没有人敢叫苦喊累,多忙活一会,便能多争取一线生机。
余山县的县令看到两人的身影,立马迎过来,道:“大人,今日这段便能完工了,不知水患何时会来?要是来得不早,还晚几天,我们还可以再多修建一段。”
原本对公孙卓然命令有意见的余山县县令知晓这一切都是为了水患后,比谁都要积极,只因时间仓促下,内河堤刚修建到他这里,若是水患来得早,他这一县迟早会被水淹了,虽然现在水位只是上涨了三划,能淹掉一些低矮的田地,但田地被淹,会影响今年的收成。
此时又是七月,再晚几个月,腊月来临,下雪天一到,不知要生多少事端,有多人会熬不过去这个冬天。
最好啊,水患还是不会来,又或者别淹了他余山县,但他知道,这是他的妄想,现在水面已涨,水患发生是迟早的事,就不知会不会过于严重。
县令看着微涨的河面,心下叫苦,为此事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生,梦里都能梦到陛下对他的问责。
而公孙卓然和夏南濉也不知水患何时会来,他们估摸不准日子,但想来日子已近。
两人眯着眼看着连绵不断的雨势,看着静静在那流淌的河水。
公孙卓然道:“你先忙,等到了晚上,就让他们停下,顺便换个地方扎营,找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洪河水何时会爆发,还是早做打算。
这些来修河堤的人,都是将命放在了这里,他也要想好如何安顿他们,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两人又去问了观察水位的人。
那人见过礼后道:“现在已涨到了四划。”
“这才过去多久,便已经涨到了四划,”公孙卓然眉梢下压,面露沉重。此刻,他看着河面,平静而略有微波,看似无害实则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四划已经能淹没中田,而这才过了半日,便涨了这么多,再过一两天,岂不是能超过七划。
他吩咐道:“下午干完活,立马搬到高处,将东西都带上。”
“是,”那人应声后,连忙小跑着去同县令说一声,好将这事安排下去。
夏南濉站在他旁边,看着略有些浑浊的河水,点点如珠串的雨滴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屏障。飘渺的雾气让他也看不清远方的景象。
他叹息一声道:“你我似乎不会被问责了。”
但这也不是一个好消息,不会被问责,就代表着水患的事情是真的,夏南濉问道:“渠道那边开凿得如何?若有难处,直接调动火药炸山开路。”
“已经完成大半。”
“嗯,好。”
*
夏南濉和公孙卓然走进临时扎好的帐篷内,两人看着摆放在案桌上的舆图,上面标注着青州各地的山川水泽。
他们正处于余山县,而这条洪河,贯穿不少地方,若是能在余山县解决河水暴涨的问题,剩下的下游县城也不会遭到洪水。
若是被淹,约莫也是三划的水量,淹没一些稍低田地,收成是有些影响,但能将损失控制在极小,若是任由七划的洪河水猛冲而下,那么一县之地也无几处能够幸存。
可想要在余山县解决洪水暴涨,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们选定余山县,也是因余山县处于中上游,地处山谷,能在山谷中形成蓄洪,分担下游河道的水势。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只能盼望着这一场水患来得要轻一声。
等到了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公孙卓然也撑在桌上闭眼小憩。
突然一声巨响,撕裂电闪雷鸣的长夜,这一声惊醒了不少人,他们听着耳边摧枯拉朽宛如能吞噬一切的咆哮声,连忙起身穿衣,急匆匆地走出。
因身处高处,电闪雷鸣下,他们借着微弱的光芒彻底看着眼前的景象,汹涌的洪水嘶鸣着,摧残着人的耳朵,侵占人的视线。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彻底地惊呆在原地。
这是一场在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情况下猛然间发生的事,毫无征兆。
他们已经没办法去思考,眼神木愣地看着喷涌而出的河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们也没有回到帐篷内,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公孙卓然走出来,看着山洪暴泄而下,那一瞬间,他放在身侧的手也止不住颤抖着,无法想象,无法用言语描述他所看到的景象。
若是能形容,他愿说这是一场能带众人梦魇而不愿回想的景象,河水犹如一条巨龙,无人能挡住其攻势,人力在这等超越的自然之力之下,无法抗衡。
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气,走到对泄洪有经历的老人身边,询问:“你老人家看,修建的河堤能否防止?”
那位老人家双眼流下眼泪,他紧紧抓住公孙卓然的手腕道:“能,一定能。”
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确信修建的河堤能行,但他看着这一幕,膝盖弯了下去,跪在地上,打心眼里都是对公孙卓然的感激之情道:“多谢大人。”
其余见到后,也跪伏在地,向公孙卓然致谢着,他们跪下时,身躯还止不住地颤抖。
方才洪河水喷涌而出的一幕,深深刻在他们脑海中。
若非刺史一个月有所准备,不敢想象,这一场洪水下去,会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公孙卓然搀扶起他们,道:“要谢还是谢那位李道长,若非李道长一月前算出,本官也无能为力。”
这话才让众人想起前阵子流传的事,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幸好有高人相助。
回去便给高人立长生牌,好保佑恩人平平安安。
夏南濉在一旁见了,他道:“你居然舍得将这份功劳给那位道人?”
“我只是做了我分内之事,能挡住这次天灾,是那道人卜卦的结果,若非有他,今日洪水汹涌而下,不知要淹没多少村庄,毁了多少良田。”
而这一切,都是那位道士的功劳。
*
青州发生水患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青州内的人瞬间心惊肉跳,没想到前段子流传的事是真的,还好刺史大人信了,否则他们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居住在洪河水边,搬迁进城内的人听到这消息后,原本还对县令安排有所不满的人瞬间放声嚎哭。
这样的景象,在各县都上演着。
若非县令强行让他们搬迁,否则,他们便死在了这场水难中。
活下来的人庆幸不已。
一打听知道是位姓李的道士算出来的后,不少人心中都对其怀有感激。
*
青州安定下来后,公孙卓然安排人统计伤亡,和毁坏的良田有几成。
得知有几人不幸被卷入洪水中没了性命,略微惋惜了会,又翻看良田毁坏的情况,因余山县是泄洪处,毁坏三成,而其余县毁坏一成,已经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公孙卓然将这件事上报上去,在折子的末尾,他停顿了一会,还是将是一位道人算出来的事提了一嘴。
而玉清宫道士知晓这件事后,震惊不已,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那道士怎么会算得如此准,能算出一州能发生水患的。
这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可他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眼泪从眼眶里流下,他无法说服自己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
他疯癫地跑出去,极致地打击下,已经疯魔了。
嘴里依旧念叨着:“不可能,都是假的。”
*
青州发生水患的事,终究传遍了。
远在扬州大安县的人都听到了,在讨论起这件事。高明礼听到后,内心不由得自豪起来,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算出这件事的可是他师父。
可惜师父说要低调行事,不然他可要遇到一个人就要说这事是他师父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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