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摩挲扳指,过了片刻才说:“那个刺客,你可有看法?”
“他知道那只狗的事情,便是单向的识得少爷至少五年了。”柳垂说,“但少爷这些年来与太多人有过来往,那刺客出现时面具、假皮挡住面容,故意穿厚衣、披风兜帽遮掩身形,变作假声连手指尖都不肯露,在下实在看不出是谁。”
#VALUE! 京纾脑海中回想着鹊十一转述的徐篱山和刺客的对话,说:“你们在安平城住得偏,四周空旷,又有你在,那刺客做不到随时监视,他知道徐留青的一些往事,可显然不是处处知情、事事了解,因此应当不是诸如褚凤、曲港这类与徐篱山时常相处的。这人行事风格并不严谨,却在遮掩自己身份的时候做到了极致,怕露出手指尖都会被认出来,说明徐篱山见过他、认识他,甚至很了解他。他武功极好,还能辨认出你的武艺授自寒惊,必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他若见过你,便知道你是练武之人,与之相对的,徐篱山身旁若有会武却故意遮掩的朋友,想来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因此他该有一个身份,可以让他不必遮掩自己会武。”
“我想到一个人。”
京纾抬眼看来,柳垂抿了抿唇,道出这人的姓名,“方渚,方衡兰。”
方渚是西南人士,出自梁州方家,在家行二。方家做的是赌坊、走镖一类的生意,与江湖之流沾着关系,因此方家人自小便习武。方家如今是方渚的父亲当家,在做生意上最得力的是方渚的大哥,而方渚却更好游山玩水。
当年徐篱山与方渚在蜀地结识,彼时柳垂刚到徐篱山身边不久,因着旧伤未愈被徐篱山留在安平城看家,因此那次他没有看见方渚。
后来几年里,方渚来常州找过徐篱山几次,但徐小霸王在安平城内自认不怕任何人找茬,平日里在城里浪的时候也不需要柳垂随行保护,因此说来柳垂也只与方渚打过两次照面。
“我那会儿的确看出了方渚是练武之人,但他既然是方家人,有武艺傍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些年来少爷与他相交并无任何不适之处,且他二人是一见如故的缘分,再者初见时方渚在马匪手里救过少爷,这是救命之恩。少爷身边来来往往,可真交心的不多,他这人嘴上与谁都能说笑,却把亲疏远近分得清楚明白,是以我也不敢无凭无据地提出怀疑方渚。”
但是跟京纾说就不必顾忌这些了,于是柳垂稍顿了顿又说,“这次方渚来兰京是为着参加故友婚宴,他刚出现不久,那个刺客也跟着出现了,而且巧合的时间不只是这一点。当年少爷去蜀地游玩结识方渚,少爷的狗被李二炖了,这两件事前后发生在同一年里。但我想不通三点,其一,少爷真心待他,他有心思何不坦诚相告,干什么要作变态行径?其二,方家与皇室无关,他为何要牵涉储位之事?其三,他是怎么知道寒惊师傅的?”
“能辨出寒惊师傅招式的只有天家暗卫。”花谢从暗处现身,手里把玩着一根野草,对京纾说,“我去试试他?”
柳垂说:“他若死命遮掩,你也试不出什么。”
“那就下死手啊,生死之际他还能装出朵花来?”花谢朝他挑眉,“放心,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你家少爷不会知晓,就算是误会一场也坏不了他们的情谊。”
柳垂抱臂,“那面具人武功很高。”
“我知道,比你还厉害一点,这不巧了吗?”花谢用一种很欠扁的语气说,“我也恰好比你厉害一点。”
柳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滚啊。”
“想去就去,”京纾此时发话了,“注意分寸。”
“放心,我就去玩玩。”花谢说罢就去了。
京纾点着桌面,唤了声“鹊一”。
鹊一现身,“主子。”
“传信梁州,把方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着重查方渚及其父兄。另外再替我书信一封传给付邺,”京纾说,“让他派人马不停蹄地滚过来把他妹妹带回去,否则日后来给付清漪收尸的时候别来兰京闹。”
如今这情况,付清漪待在兰京的确不太安全,鹊一应声:“是,属下这便去。”
“就原话转述,不必美言。”京纾提醒,“把‘滚’字写得醒目些,用朱砂笔。”
正寻思该如何换一副客气说辞、免得付少将军看了书信不顾规矩亲自马不停蹄地滚来肃王府大闹的鹊一顿了顿,道:“是。”
“那我也先告辞了。”柳垂行礼,跟着出去了。
屋内霎时安静了,京纾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眼前蓦然又出现那双微红瞪圆的眼睛。他指尖一顿,突然起身向外走去,卧房的窗开着半扇,徐篱山正趴在上头看月亮,见他走过来立马就缩了回去,还把窗关上了。
“……”京纾走过去,在窗边站定,“饿不饿?”
徐篱山的肚子都叫了三轮了,闻言说:“不饿。”
“那怎么大半夜还不睡?”
“你管我呢。”徐篱山说,“我年轻,我就爱熬夜,我就爱通宵!”
京纾伸手推窗,被徐篱山双手抵了回去,他没有再用力,只说:“饿的话,厨房的粥还热着,菜需要费些时辰。”
徐篱山抿了抿嘴巴,正想说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又突然灵光一闪——诶,他硬不过京纾,不如来软的,先假意投降,再伺机而动!
于是他怒了努嘴,假装冷漠地说:“饿一天又饿不死。”
京纾听出他逞强的意思,抬手示意廊上的近卫,而后说:“喝了粥就乖乖睡觉。”
徐篱山没答,打开了半扇窗,用很冷酷的眼神盯他,“我吃不下。”
京纾说:“我陪你。”
“我们又闹起来怎么办?”徐篱山说,“我现在肚子饿,吵不过你。”
“那就保持安静,老实吃饭。”京纾说着转身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徐篱山走到桌前落座,没和京纾再说话,等粥端上来,他扒拉过碗,埋头就嗦,很不文雅,像是故意要发出些噪声来跟谁置气似的。
京纾想笑,不过一息又把嘴角摁了下去,就静静地坐着看徐篱山喝粥。徐篱山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刨,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像是要把脸埋进碗里了,只露出纤长浓密的睫毛和被遮掩着的眼睛,于是京纾又想起徐篱山瞪他的眼神了。
根本就是快得吓人的速度,徐篱山喝完了一大碗粥,还打了个嗝,说:“喝完了。”
京纾说:“饱了?”
“嗯!”
京纾便让人将空碗端出去,起身要走,但腰上一热,被徐篱山伸手抱住了,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他浑身一僵,没有说话。
“我检讨过了,昨夜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徐篱山贴着他的背,声音闷闷的,“我说要去找陛下告诉他那个秘密,这句话绝对是假的,我知道你倾尽一生都想隐瞒它,我不会那样做。”
京纾转身看向他,看他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委屈极了。
“我知道你说了气话,我也动了气。”良久,京纾这样说,抬手轻轻地办握住了他的侧颈,没有碰疼那里的伤口,“我……不该掐你。”
“你也没有真的用力,但我确是还是有一点难过。”徐篱山鼻翼翕动,语气更低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在很正经的时候掐我脖子,因为这样我不会兴奋,只会心死。”
京纾还来不及说话,徐篱山又说:“我知道我和刺客单独面谈确是不够谨慎,若不是你替我收拾打点,此事叫旁人知道了,会对我不利。我也知道我那样做确实很冒险,但是我当时真的太生气了,我真的想把他剁成人肉酱我!”
“我知道。”京纾虚虚地握住他的脸,往上抬了下,不许他低头,轻声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仍旧不赞同你这样做,那夜但凡出丁点差错,我该如何?”他蹙眉,用质问的语气,“你是想吓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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