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画。”金朝把摔断了的蜡笔捡起来,又拿来抹布把地上、桌上的蜡笔印擦了。
“我罢工了。”沈满棠受前段时间罢工罢课风潮的影响,现在只要不想做某事,就喊着要罢工,“你找别人画吧。”
金朝又拿了条毛巾给沈满棠擦手,惋惜道:“好吧,那你睡吧,我明天去问问还有谁会画画。”
沈满棠钻到被窝里,蒙着头一言不发,等金朝上了床后也没有黏上来。
金朝戳戳他的肩:“睡了吗?”
沈满棠往后蹬了他一脚,没说话。
“生气了?”金朝才反应过来,“我没说你画得丑,只是陶老板投了那么多钱办厂,要是糖纸设计得不好没人买的话,他会亏本的。你也不想你陶哥哥睡大街吧?”
“……”沈满棠抠着手指,态度有些松动了,但仍是不想转身,
“祖宗?”金朝又戳了戳他的背,见他还是不动,就在他背上写起字来。
这下沈满棠终于肯开口了,只不过语气还是有些不善:“你写的什么字啊?”
金朝不答,又写了一遍。十九划的字写得沈满棠的背麻麻痒痒的。
“宝?你写的是宝吗?”沈满棠不解道,“你写自己名字干嘛?”
金朝认输了,把他翻了个面拽到身前,好声好气道:“你再画几幅好不好?我不想用别人的画。”
沈满棠挥拳,不轻不重地砸在金朝肩上:“你以前都没说我画得不行的,现在要用了才说实话。原来你以前都是骗我的,我还以为我真的很有天赋。”
“没骗你,小孩子里面你画的已经很不错了,图画课你不都是拿的一百分吗?我才考七十分。”金朝无奈道。他的想象力早就被磨没了,自然是比不上小孩子的,画技么更是烂到家了,七十分估计都是教员给的同情分,免得他成绩单上有这么个不及格的污点。
沈满棠这才磨磨蹭蹭地靠近了些,可怜兮兮道:“那你刚刚还说要去找别人画。”
金朝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不是你自己说罢工了,让我去找别人的吗?”
沈满棠瘪着嘴看他一眼,又要背过身去。金朝当机立断把他按住,态度恳切道:“不找别人,你什么时候画出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去印糖纸,好不好?”
沈满棠这才面色放晴,蹬鼻子上脸道:“好吧,那你给我讲三个故事,讲完我再原谅你。”
福臻糖果厂的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一个月,终于初见成效。金朝趁沈满棠睡傅君佩屋里时偷摸地去看过一次,一进门仿佛回到了初入工厂时的场景,布局竟与上辈子一般无二。
沈满棠画的糖果纸也生产出来了。根据糖果种类的不同,金朝选取了三种不同材质的糖纸。蜡纸用于包装奶糖、牛轧糖这类含油脂的糖果,透明玻璃纸用于包裹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而巧克力则用锡箔纸包装。除了玻璃纸外,其余两种糖果纸表面都印有沈满棠的涂鸦。
在金朝小心翼翼的挑剔下,沈满棠改了十多版才最终画出了他要的卡通形象。金朝费劲了口舌,才和沈满棠解释清楚什么叫拟人。猫、兔子、老鼠,这些四脚动物在漫画里都可以像人一样直立行走。
这可难为没看过美国动画电影和卡通片的沈满棠了,金朝说的这些东西小人书里可都没有啊。金朝只好边描述,边画一些又潦草又难看的示意图,给沈满棠打个样。
他说:“以后会有一只穿裤衩的大耳朵老鼠风靡全球,凡是印着它形象的东西都会很畅销。我们也可以效仿它,创造出专属于我们品牌的形象。”
沈满棠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光是消化这些概念就费了他好久的时间,最后才勉强画了个抱金元宝的小猪。
还挺可爱的,金朝想,他就是不理解沈满棠画什么都要加上金元宝的执念。
“我是照那个画的。”沈满棠冲书架上一指,上面赫然摆着不知何时被他掏出来的送子观音。
金朝来回比照了一下,确认这猪的形态基本就是照那观音怀里的童子复刻的。
想到沈满棠说这圆滚滚的童子像他,他便二话不说将那尊观音像塞回到了柜子最深处。
银行那边还在帮忙牵线国外的机器厂商,因此糖果厂还未正式投入生产。陶园昌这段日子除了忙装潢,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工人培训上。他不仅将过去糖坊遣散的工人找了回来,还招募了一批和金朝前世差不多年纪的童工。
“招这么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大字不识还屡屡犯错的小孩做什么?”金朝看着那些跟着老师傅学搅糖的学徒,忍不住问道。
上辈子他进厂后不久,陶园昌便也招了一批和他同样处境的孩童。当时他就想问了,为何人手已经充足了,还要招些和他一样拖后腿的小孩?只是他当时实在没立场问出这种自私的话,总不能让人家陶老板只救助他一个吧。
陶园昌毫不客气地给了金朝一记爆栗:“你个破小孩说什么呢,这些都是你哥哥姐姐,你还管人家叫小孩。”
“哎,我一开始也没想招童工的。虽说童工便宜吧,但工厂里这些活没点力气真干不了,万一磕着碰着了我的罪过就大了。不过认识了你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其实现在小孩也没我想的那么脆弱嘛。而且这帮孩子都是我从要饭堆里捡来的,小小年纪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老叫花子教唆着去偷去抢,没几年估计人就废了。我既然看到了,自然是能帮一把帮一把了。”
金朝垂眸沉思,发现自己上辈子哪怕与陶园昌日日相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而且你一个小孩在这儿多孤单啊,我多招一些同龄人与你作伴,你们也有话聊。我最烦那种上班时间压榨工人不许他们说话的老板了,干活多辛苦啊,要是再没个人讲话,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金朝侧过脸去,眼圈微微发红。他这辈子好像又多了一个不得不拼命拉住的人。
暑假,三年未归国的沈攸终于在世界战争结束的这年回了家。沈沧早早地去了码头等她,亲自把她接了回来。
“姑姑!”沈满棠从楼梯上飞奔下来,热情地扑到沈攸怀里。
“哎呀,宝贝,”沈攸被撞得后退了几步,“怎么三年没见,长这么大了?”
“姑姑我想死你了。”沈满棠举着双臂,一蹦一跳地要沈攸抱他。
“姑姑也想你,”沈攸试着托举了一下沈满棠,放弃了,“你一下子长这么大,姑姑都抱不动了。”
她又刮了刮他的鼻头,宠溺道:“姑姑这次给你带了好多巧克力,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沈满棠看着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巧克力盒,冲楼上大喊一声:“元宝,下来帮我拿巧克力,我拿不动。”
沈攸“咦”了声:“谁是元宝?”
“元宝是我最好的朋友。”沈满棠踩上凳子,把最上面的一部分巧克力先拿了下来。
“我们小满都交好朋友啦?”沈攸开心道,“真好,终于有人能陪你一起玩了。”
沈满棠“嘿嘿”一笑,害羞地点了点头。
金朝下楼,先给沈攸问安行礼后,才抱起了沈满棠拿不动的另一半巧克力。
“你们上去玩吧,姑姑要先去见你祖母了,晚上再来找你一起用饭。”沈攸爱不释手地掐了掐沈满棠粉嘟嘟的脸蛋,“哎呀,我家宝贝长得太俊了,以后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和你谈朋友哦。”
金朝腹诽,按沈满棠原来的秉性,全上海滩的姑娘都不够他谈的。
沈满棠被揉得呜呜叫,等沈攸过完手瘾才放过了他。
进西厢楼前,沈攸先在西花园里徘徊了会儿。她对曹锦和其实说不上思念,但从二哥那得知母亲糊涂了的消息,还是不免有些心酸。
沈攸出生后不久,沈天佑乡下那还未休的妻子王宥慈便上门来托孤了,沈天佑自觉有愧于王宥慈,因而坚持把沈泱留下了。曹锦和一个贵女哪受得了这气,定是要把沈家闹得天翻地覆的。因此沈攸自小就没感受过多少父慈母爱,只与沈沧最为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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