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淞沪护军副使,常胜自然需要为此担责。他早前几日便向北京发去急电,力劝政府做出让步,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坐立难安的他生怕自己调任前会出什么大乱子,只好随军警、马队一起到街头巡视。
他骑着高头大马,在路口俯视着这只由工人组成的游行队伍喊着口号从他的马前经过。突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高大且文气的身影——是他过年那会儿才在沈家见过的汪缘觉。
他顿时怒火中烧。多么可笑,这是他曾经资助过的孩子,如今却站在游行队伍里向他示威。他瞬间勒紧缰绳,双腿无意识地夹紧了马肚子。马儿误解了他的意思,受惊扬起前蹄,发出尖锐长鸣,一跃便冲进了人群里,撞倒了三四个人。
眼见着马儿还要往前冲,危及之时,汪缘觉飞奔到了马的前头,挥舞手里的旗杆阻止其前行。尖头的旗杆将将要戳到马脸上时,马儿才猛地抬起前蹄急速停下,却又因抬起幅度过大而落得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常胜还没来得及控制马儿停下就已经被它甩到了地上。头部着地的他眼前一黑,直到汪缘觉和下属们围过来将他扶起时才找回了些神志。
他抚着头缓缓坐起后才意识到,他现在正被游行队伍团团包围着,那些刚刚还在被他俯视的人现在也在俯视着他。更有甚者还要从后排挤上前来,探头探脑地将他的狼狈样尽收眼底。
常胜怒不可遏地瞪着汪缘觉,狠戾的目光宛若一把手枪顶在汪缘觉的头上,逼得他敛声屏息,分毫不敢移动。
他踉跄起身,假意友好地拍拍汪缘觉的肩,称他是熟识的小辈,邀他来常公馆坐坐。然而等汪缘觉坐上了警务处公车后,车子却飞速地向提篮桥驶去。
“此人居心叵测,刻意制造骚乱,意图谋害护军副使,罪不可恕。还望警务长将他带回监舍看押几日,待外头的事处理好了我就来审问他。”
作者有话说
(^^)ノ开始给角色吃一点爱情的苦
第39章 常安
沈沧是一日后才知道汪缘觉被捕的事。今日北京政府抵不住压力,下达了罢免了曹、章、陆等亲日派官僚的指令,抗议活动取得了初步胜利。社会各界相继组织复工复产,隆燊银行也在收到消息后立即召回了职工。可左等右等,却没有等来汪缘觉。
一番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是昨日的游行里出了一点“小插曲”。沈沧立刻从银行驱车前往常公馆,却被小厮拦在了门外。
“抱歉啊沈先生,我们家老爷身体不适,这几日不方便见客,请您改日再来吧。”
这还是沈沧第一次吃闭门羹,可他也做不出强闯私宅这种无礼之事,只好调转车头到警务处找关系。令他没想到的是,警务处长直接与他表明,汪缘觉不在此处,他们昨日只是顺道将他送往常公馆。
事情比沈沧想的还要棘手。汪缘觉只是当街冲撞了常胜,何至于连他出面都无法保释,而常胜更是闭门不见,甚至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冲撞确实事小,常胜一开始也不过是想略施小戒,让汪缘觉在牢里吃几天苦头。可令常胜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那向来胆小怯懦的女儿竟会为了汪缘觉顶撞自己。
昨日常胜收工回家后,难得的放松了一回,让下人开了坛好酒。他终于收到北京政府即将罢免“卖国贼”的风声,这也意味着他很快就能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安心地等待升迁了。
而且他今日虽然在众人面前出了糗,但也算是为上次汪缘觉阻挠他与沈沧合作一事出了口气。况且既然汪缘觉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他,那么沈沧作为他的上司,于情于理都该替他赔礼道歉。
沈沧已经连着两次拒绝自己的合作要求了,他明面上没法拿他怎么样,只好借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敲打敲打这个年轻人的锐气。他将酒舀入碗里,畅快地笑着,仰头痛快地喝了个干净。
“诶诶诶,喝慢点,等会喝醉了可没人伺候你啊。”常太太夺过碗,不满道,“出门捡着钱了?这么高兴。”
常胜今日心中痛快,不仅没和常太太呛声,反而还神秘兮兮道:“你猜猜我今天抓了谁?”
“谁啊?”常太太给常遇青夹着菜,随口问道。
“汪缘觉!”常胜把碗拿了回来,又给自己舀了勺酒,哼笑道,“死小子,上回沈沧明明就很想做我的生意,可他却突然跳出来搅局。本来老子还能在总长面前立个大功,结果都他妈被他搞黄了。今天算他运气不好,撞我枪口上了。嘿,我就这么顺便一缉拿,让他搁牢里待着去吧。”
“砰”的一声,一把瓷勺掉在了地上,把酒劲上头的常胜吓得一机灵。
他横眉竖眼地瞪着常安,谩骂道:“小兔崽子,造反呢?连个勺都拿不住。”
常安目光涣散地看向她的父亲,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爸爸,汪先生今日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抓他?”
常遇青也帮腔道:“就是,你把汪先生抓了,我以后上哪补课去?”
“补你妈的课,就你那半吊子水平补上天了也没用。”常胜肆意地打了个酒嗝,嘲讽完常遇青后又磕磕巴巴地对常安发酒疯道,“什么,什么叫为什么要抓他?他都害得你老子我摔下马了,我关他几天,怎么了?老子爱关多久,就关多久!”
“爸爸,我相信汪先生一定不是有意让你难堪的。既然你并无大碍,能不能就先放了他,饶过他一回?”常安捏紧衣袖,急切道。
常胜又猛干了几碗酒,语气越来越冲道:“他一个外男是死是活关你屁事?管闲事还管你老子头上了,这个家干脆让你做主得了。”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请求你,求你放他一马吧,行吗?”常安急切地恳求道,“汪先生家里还有个病重的母亲要照顾,老人家等不到儿子要心急死的。”
常太太看丈夫隐隐有些喝过头了,怕他控制不住脾气闹起来,只能制止女儿道:“小安,听你爸爸的话,大人的决定小孩子不要插手。”
常安哀切地看着她的父母,痛心而坚定地争辩道:“只是没做成生意,有必要这样报复人吗?堂堂护军副使滥用职权,欺压百姓,成何体统?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必定会被大做文章。爸爸,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愿意明日出现在申报头条吗?”
常太太看着常安那不寻常的激动样,心生疑窦。常安平日里一副软弱无害、人淡如菊的模样,从来没敢违抗过父母,今日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父亲出言不逊?
常太太重重地撂下筷子,赶在常胜发火前对常安使眼色道:“常安,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我看你也不用吃饭了,赶紧给我回屋反省去。”
常安没有顺从,依旧是以一副对抗的姿态逼视着常胜。“啪”的一声,她被常胜用力地扇了一个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你是他姘头吗这么护着他?关两天怎么了?我再吵老子明天把他剁了喂狗。”常胜扇红了眼,已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一掌掌下去,把常安的半边脸都扇得没了人样。
常太太急忙上前去拉架道:“你疯了吗常胜?有你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她一把拽过常胜的手,却被他大臂一挥甩到了地上。
“不准打姐姐!”常遇青扑到常安身上,牢牢地护住她的脸,对常胜吼道,“你要打就打我吧。”
宝贝儿子当肉盾还是有点作用的,起码让常胜短暂地从暴虐的快感中清醒过来。他甩了甩麻痒的右手,叫常遇青滚下去,可常遇青却哆嗦着将常安搂得更紧了。
“滚,都给我滚。”常胜拿常遇青没办法,即便气极了也只是将餐布揉成一团扔他头上泄愤。
常遇青毫不犹豫地拉着常安回了房间,直到关上房门后才松了口气。
“姐姐,你别和爸爸对着干了,”常遇青看着常安红肿的脸颊,心疼道,“汪先生被抓,沈叔叔肯定会去捞他的,你别担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