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没走,他在原地等着,不差这么一小会。
说起来,马强强跟他处在一个年纪,他们都是二十岁,他们是两个世界,两种人生。
陈子轻捡起马强强丢的茅草,把细长的软茎绕了个圈穿过去。
茅草开花了,叶子中间鼓涨着一撮茅针,他提溜着茅针一头往上一拔,整个茅针就脱离了茅草肚子。
他捏着茅针,想也不想就放到嘴边吹。
没有出现毛絮飘飞的现象。陈子轻终于想起来这不是蒲公英。
“好弱智,幸亏没人看见。”
陈子轻研究了一下茅针就把它的衣服拨开,露出白白软软的一条,有点弹性。
好像可以吃。
陈子轻用舌头舔一下,放到嘴里,是清冽的味道,春草的味道。
他嚼了嚼。
“是甜的。”
陈子轻吞下混着丝丝甜的唾液,舌尖掠着嘴里的绵软茅草芯,活着真好,他的任务不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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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子轻等到马强强,他们一道回去的时候,预备颁奖的歌还在放,悠悠缓缓中带着开朗积极,很像这个时候的整体风气。
人一到齐,歌就换了,换成什么进行曲,曲调振奋人心高昂热血。
陈子轻上了台,对第三名点头示好,他听着进行曲回想预备歌,俯视台下的人们,看着他们眼里的神采,健康的精神面貌,淳朴的笑脸。
随便一扫,哪个都不像是任务目标。
物价低,没有房贷,吃了读书的苦就能享受分房,安排就业的待遇,吃不了读书的苦就吃农忙的苦,日子一样能过得有滋有味年年有余。
没有交通事故,汽车严格管控,启明制造厂也就只有厂长跟李科长有辆汽车。
多数工厂都是七点半上班,上午十一点半下班午休,下午一点半上班,傍晚五点半下班。
一天就完了,没有夜班,多劳多得,这环境,陈子轻不是没进过厂当流水线工人,这样的他想都不敢想。
所以偷拉电线的那个家伙,和隔三岔五就带人跟别的车间起冲突的孙成志一样,只是闲得无聊吧?
陈子轻的心绪被掌声吸引,冠军来了,他举起双手夹在身侧,“企鹅”式拍掌。
宗怀棠的个子本来就高,他往中间的台子上一站,直接就跟左右两位形成一个“凸”字。
陈子轻在他左边,众目睽睽之下,大方地侧仰头看他。
没别的意思,仅仅只是感叹,好高啊。
宗怀棠双手插兜,抬着下颚目不斜视,尽显成熟男性的气场。
主席台那边,李科长在演讲,呱啦呱啦个不停。
陈子轻听累了,压低声音吐槽:“到底要多久才讲完啊。”
宗怀棠置若罔闻,面部却是抽了一下。
台下的人都不知道,年年拿先进的榜样连听个演讲的耐心都没有。
只有他知道。
宗怀棠的唇角压了下去,这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半毛钱都没有。
“宗技术。”
陈子轻很小声地说:“我们和好了吧?”
宗怀棠抬起一只手挠眉心,他用手掌打在眉眼的阴影做掩护,怒瞪了一眼陈子轻。
那一眼的内容:别找我说话。
陈子轻被宗怀棠的别扭劲给搞懵了,难道蹭腿事件还没翻篇?
因为发现自己的逻辑站不住脚,没办法给他扣上“勾引”的罪名,干脆就无理取闹?
陈子轻直接从面向台下工人转成面向宗怀棠,:“还不高兴啊,那我再次为我的傻缺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
宗怀棠的目光挑高,像是没看到他,也没听见他的话。
“哎,你衣角上有根草。”陈子轻友善地帮忙拿掉,哪知宗怀棠反应大到不正常,他忘了自己在台子上,一后退就掉了下去。
陈子轻和第三名先后去扶他,可他只躲开了陈子轻的手。
这是眨眼间的事,台下的人没发现,拿第三的同志就在边上,看了个正着,他脸皮薄,明明不干他事,他却尴尬死了。
咋了啊,不是听说宗技术搬到向师傅宿舍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吗?他们究竟合不合啊。
现在这鬼样。
同志溜回了自己的位子,决定当作什么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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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作为当事人之一,他不尴尬,他只是焦虑,宗怀棠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动不动就要人哄,多累啊。
明天成室友了,能处好吗?
进行曲放完了,喧闹突显出来,和谐的运动会,不和谐的第一名跟第二名之间有条看不见的三八线。
陈子轻必须以大局为重,他若无其事地对宗怀棠伸出手:“宗技术,忘了跟你道喜了,恭喜。我会永远记着这一天,记着你打断我战无不胜记录的瞬间,同样也会记着你来找我,你的解释,我的澄清,我们的交谈。”
“握个手吧。”陈子轻笑了笑。
宗怀棠不跟他握:“我当着别人面躲你了,你没感觉?”
陈子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感觉也给我受着。”宗怀棠直视前方乌泱泱的人头,“我叫你别跟我说话,你不听,你非要作。”
陈子轻把手收回去垂下来,眼睛也是垂着的。
宗怀棠的余光不受控地飘向左边,他突兀道:“毛桃好吃吗?”
陈子轻一怔,宗怀棠走了以后返回来过啊,是气不过想跟他再战?那怎么又没来搞,突然把脸皮捡起来了?
“我在问你毛桃。”宗怀棠低声逼问。
陈子轻想到那味道,舌根发麻,脸轻皱:“不好吃。”
话音刚落,宗怀棠就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陈子轻:???
又怎么了?
宗怀棠撤回余光,他像在四月中旬吸到了七月的空气,很燥,燥得他头皮都是烫的。
一有点困难就向找他帮忙,向他求助,找他玩,鸡毛蒜皮一箩筐的小事都找他,透露出“我别的人都不信,我只信你,你最可靠”的信息。
大庭广众下都敢蹭他小腿,输了比赛还故意从他眼前跑走,故意让他看到是朝哪个方向走的,等着他去。
然后就红着眼拿小脾气跟他闹,试探他的底线,耍小聪明,用他之前说过的话堵他,要他不得不定义为是傻缺行为。
更是吃他吃过的桃,哪怕是酸的苦的,不好吃的都愿意吃下去,如果他挑明,肯定要说是珍惜粮食爱护大自然人人有责。
总有借口。
是不是把他当傻子。
怪不得一开始就想帮他揉腿,给他买药酒。
竟然对同性起那样惊世骇俗,天理难容的心思。
怎么敢的……
疯了。
宗怀棠压下眉眼,他的直觉告诉他,宿舍还是别搬的好,搬了会后悔。
真要是那个走向,不就印证了钟明说的话?
宗怀棠的唇角猝然拉成直线,钟明为什么那么说,是不是也知道什么?他偏了偏头。
陈子轻在跟钟菇挥手。
宗怀棠看见了,看成是在对钟菇身边的钟明暗送秋波,他冷笑,这网撒的,不去当渔民可惜了。
陈子轻听见了笑声,莫名一抖,询问的眼神投向宗怀棠,结果就被嗤了一声。
有病不啊?
陈子轻默默离他远了点,又想起要利用他,就默默移了回去。
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宗怀棠端正面色,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疯任他疯,明月照大江。
搬宿舍的计划不变。
就在这时,喇叭声大喊:“让我们欢迎王副科给三位同志颁发荣誉!”
第22章 启明制造厂
通常颁奖这活都是李科长一个人揽的,谁也别和他争,根本争不过,他是真的爱现。
这次竟然让王副科代劳了。实属制造厂的一大奇景。
陈子轻倒是没在意,等王副科给第三名颁奖,再是他。王副科走流程地把一块银牌挂在他脖子上面,在他的胸前别了一朵大红花。
他站得笔直。
此刻,他仿佛真的就是这个背景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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