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芜掀开车帘,就见到萧谨行的动作。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将手搭在自己儿子宽大的手掌之上。
他内心感叹: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萧谨行的母亲白氏,一改往日的端庄恬适,不停在屋里踱着步,时不时看向屋外。
直到外面有人喊道:“少爷回来了!”
萧夫人才一脸惊喜地走到门边,她刚想掀开门帘,就见门帘已经被掀起,进来的正是自己惦念了数年的儿子。
萧夫人瞬间眼眶一热,眼泪就流了出来,嘴里不停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随后拉着萧谨行的手臂,让他赶紧到屋里烤烤火。
原先萧谨行就是给自己老爹打门帘的,却没想到被萧夫人给直接拉了进去,以至于萧芜就被落在了门外。
被冷落的萧芜认命地自己打开门帘,而坐在火盆边的萧夫人眼睛里根本没有他,一个劲地问萧谨行平日里的情况。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你这十年一共就写了六封家书,每封家书还那么短,为娘日日拿出来瞧,你写的每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记在了为娘的心里。
都怪你爹,要不是他,你怎么会去从军,还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见自己老妻又开始数落起了自己,萧芜为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不禁辩驳道:
“从军有什么不好?若不是从了军,他现在就跟王居明家那个王弈秋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怎么会当得了将军?再说,他这十年又不是没有回来过,三年前不是回来了一趟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萧夫人就转头怒瞪着他,毫不客气道:
“你还好意思说?三年前就回来呆了两天,我们娘两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会儿话,他就又走了。
你可知道十年是多少天?
那可足足有三千六百天!
这不是你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就觉得无所谓了是吧?”
萧芜赶紧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说话了,当个哑巴。
萧夫人数落了好一会儿才罢休,她又转头看向萧谨行,目光细细打量又长高长壮了不少的儿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知道萧谨行要回来,屋内早就烧起了炭盆,并不似外面那边寒冷,萧夫人自己的披风外套早就除了,单穿了夹袄在炭盆边烤火。
她见萧谨行烤了这么久的火,手上的黑色手套还没有摘,不禁疑惑道:“谨行你这般冷吗?”
萧谨行见自己娘终于看到了他手上的手套,于是不紧不慢将黑色的羊皮手套取了下来,慢条斯理道:
“这是别人送的,嘱咐我冷的时候戴着,千万不要冻坏了手。”
他这般说,萧夫人就更好奇了,她从萧谨行的手上接过手套拿在手里仔细翻看了一下。
“做得比京都里卖的那些手套好看精致多了。哪个姑娘送你的?”
在萧夫人的认知里,能送人这般样式手套的,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
谨行已经二十好几,若是放到别人家,孩子都能启蒙念书了,说到底还是从军耽搁了。
若是在西州能遇到一个知冷知热,谨行还满意的姑娘,她也不会在乎对方的家境,只要对谨行好就行。
萧夫人脑子里甚至已经想到了日后孩子满屋跑的场景,只有被迫安静的萧丞相老脸上满是震惊。
这小子,不会现在就要跟他娘说吧?
萧谨行不动声色从他娘手里将手套接过来,抓在手里,就是怕一会儿他娘受不了,将其扔到了炭盆里。要知道云舒送的手套,每人只有一双,他这个要是烧了,可就没得戴了。
“不是姑娘,是男子送的。”
萧夫人:“……”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萧谨行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
“是我心悦的男子送的。”
萧夫人即便再不想明白,也必须明白了。
萧芜还是了解自己老妻的,赶紧起身给她顺着后背,就怕她一时震惊得喘不上气。
萧夫人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萧谨行此次回来,也是想让自己的父母接受云舒,他想要在他表明心意之前,解决一切会让云舒不舒服的事情。
萧谨行看着萧夫人,慢慢开口道:“娘,此前我让表姐夫传回京都的消息是真的,不是为了安别人心的借口,儿子真的喜爱男子。”
萧夫人明白萧芜之前都是安慰她的,她的儿子居然真的喜欢上了男子,那人就在西州。
萧夫人不禁悲从中来,觉得是自己的错,也是萧芜的错。若不是她和萧芜将萧谨行扔去了军营,他怎么会喜欢上男子?
萧谨行听到他娘的哭诉,本来还有些歉疚,突然变得无语。
“娘,我喜欢男子,跟军营没有任何关系,我喜欢的又不是军营里的男人。”
萧夫人打了个嗝,纳闷道:“你整日呆在军营里,喜欢的不是军营的男人,那是喜欢的哪里的男人?”
这个问题,萧谨行不打算现在就说。毕竟云舒还没有答应他,若是成不了,对云舒来说并不公平。
萧夫人见他不肯说,只能换了个问法,当然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你喜欢他哪里?”
男子怎么有软乎乎的女子好?
“此前西州军粮草被劫的事,你们应当都知道了。”
萧谨行这话一出,萧夫人的心顿时又揪了起来。
她当初知道有人劫了西州军的粮,害得萧谨行和数万西州将士没有粮可吃的时候,可是天天骂那杀千刀的恶人,一连骂了一个多月。
“以盐换粮,自然不是用的石盐,那东西根本换不到多少粮食。换粮的是精盐,比京都的细盐还要精细的精盐。”
与萧夫人义愤填膺不同,萧芜首先想到的是不对劲,“你怎么会制作比细盐还要精细的精盐?莫非……有人教你?”
萧谨行点头,“是他教的。”
“是他用精盐之法,救了我,救了数万西州军,不然我们一年前就饿死在了西州,到如今怕是已经成了累累白骨。”
萧夫人瞪着眼睛捂着胸口,“这……”
这是救命之恩啊。
萧谨行将制盐的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即便当初云舒是以利诱的方式引他入局,都被他一一隐去了。
“后来我去围堵阿依木的时候,突勒八部联军趁机偷袭西州城,也是他以利器保住了西州,保护了西州百姓和留守的西州军,让他们有机会与我合围了乌思三城……”
萧谨行将云舒在西州的一桩桩一件件,挑能说的,一一说给萧夫人听。
听到最后,萧夫人都惊到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出色,能做到这般地步?
这倒显得我儿稍有逊色了。
萧夫人不知道萧谨行说的“他”是谁,但是萧芜却猜到了一点。
传回京都的讯息里,将大部分功劳都堆到了谨行的头上,但现在谨行却说,这其中另有其人。
而整个西州,能做到这般地步的,就只有一个可能。虽然这个可能好像很匪夷所思,毕竟那人在京都的时候默默无闻,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但若谨慎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人,只能是那位去年去西州就藩的十五皇子夏王殿下。
萧谨行还在与萧夫人说着那人的方方面面,萧芜则是低头思索了起来。
娶男妻在大雍也不算是特别离经叛道的事,即便在他们这样的门第里不多,但若是真的要娶,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家真的能娶吗?
对方的身份,再加上谨行言辞中对对方的喜爱和推崇,他总觉得莫不是他家要嫁吧?
很快,管家就来通知可以用饭了。
萧夫人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也暂时勉强接受了萧谨行喜欢男子这件事。
到了饭桌上,大家的面前摆放着同一款式的白瓷碗,但萧谨行却没有端起这碗,而是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翠绿剔透的碗,仔细擦了擦后,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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