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提醒道:“爹,没时间了。”
是啊,日方访问团还有一天就要归国,最大的那条鱼如果抓不到,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且中方既没了面子,又没了里子。
许劲松考虑再三,一咬牙最终还是同意了:“那你们先去,我带大部队稍后就到。”
受时代限制,交通不便,宋知时只能跟顾淮各骑着一辆二八大杠快速在首都的街头飞驰。
穿过胡同、百货公司、学校公园、交通要道,两人循着地址来到郊区一处偏僻荒凉的厂房。
这两年首都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现代化城市的建设,大量的地皮被买卖开发,本地人陆续搬迁,城中出现了许多三不管地带,很明显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宋知时正欲踏进去,被顾淮拦了下来:“我先进去。”
“还是一起吧。”宋知时说,他知道顾淮在担心什么,这年头可还没开始禁枪,万一对方有武器,两人都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厂房很大,里面堆满了建筑材料,宋知时根据地址推断,这附近应该是首都某处体育馆,要在几年之后才能建成,一直使用了几十年,后来奥运会也曾在这里有过比赛。
两人沿着长梯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些生活用品。
顾淮和宋知时相视一眼,顾淮率先开口道:“看来此人一直生活在这里,看这痕迹,起码居住了半年以上。”
宋知时都有些佩服这群人了,别人做间谍都是图财图利,可这几位呢——
贺顼几十年如一日在考古工地上,兢兢业业搜集了全市官员资料,结果自己也没用上。他的养子则像个流浪汉一般,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偏要住在这种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厂房里。
李爱华在华授课十余年,每个月也不过几十块钱的工资,衣服破了都舍不得买新的,还要受到红小兵的迫害。
那些个与文物运输保管相关的村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间谍工作扯上关系,他们不过是收了一点蝇头小利干着十块钱一个月的工作而已。
就这,也要为了两国付出,图啥呢?
简直是一群……大傻逼!
有这时间精力,还真不如为共和国事业的发展添砖加瓦了。
顾淮简单检查了一下这些生活用品:“没武器,也可能随身携带了。”
“他人呢?”
“或许只是临时住所,白天人不在?”
“太阳快下山了,明天……日方代表团要走了。我们要在这里等吗,还是去别处看看?”宋知时有些担忧。
顾淮想了想,对他说:“你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会儿,顺带盯一下,我去这附近看看。”
两人分开行动以后,宋知时就在厂房留了下来,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贺顼养子的那堆生活用品上。
理智告诉他,那是间谍的东西,以后都是证物。情感却叫嚣着,那是他人隐私,不能随意翻看。
在这些物品中,除了常见的床铺被褥和牙刷毛巾以外,最多的就是书籍,什么书都有。有些书看着很有年头了,却被主人保存得很好,看得出来对方非常爱惜书籍。
宋知时忍不住走上前,把散落的书籍整理好放在一旁,却在无意间,伸手触碰到了一旁的被褥。
令人惊讶的是,这被褥居然是温的!
宋知时压住内心的诧异,不动声色地又往里再摸了摸,然后就摸到了一个……汤婆子?!
贺顼的养子他,他没走!
他就在这里!
这一认知,让宋知时有些激动,可眼下顾淮并不在这里,他一个人贸然行动恐怕会有危险。
宋知时的脑海里蓦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如果他真的是贺顼的养子,那大概、也许、可能并不会伤害自己吧。
突然,宋知时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碰撞声,而发出声音的地方离他并不远!
宋知时赶紧起身,可能是他动作过大,让对方先一步发现了端倪,几乎是他追出去的瞬间,对面闪过一道人影。
“别跑——”
“站住——”
宋知时紧紧跟上,两人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跟上次不同,这次是大白天,整个厂房虽有杂物堆放,却也比胡同开阔很多,这使得对方躲无可躲,也无处可躲。
宋知时追得都快断气了,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朝着对方大吼一声。
“你究竟要藏到什么时候?姚、思、雨?”
对方一个趔趄,身形一顿,最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他赌对了,他竟然赌对了。
宋知时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对面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像雕塑般僵硬地站着,唯有紧紧攥着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宋知时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冲着对面喊道:“老朋友相见,何必一直躲着我呢?”
宋知时说完这句话本以为对方会像上次一样利用地形把他甩掉,甚至自己悄悄琢磨起了逃跑路线,过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没那个意思。
在宋知时说完这番话以后,对面的人影终于缓缓转过了身,然后在宋知时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摘掉了口罩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温顺的脸庞。
与从前不同,这次他没有戴眼镜,书卷气息一扫而空,眼镜下是一双阴鸷狭长的眼眸。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嘴唇咬得发白,双眼布满了血丝。
饶是已经猜到了,可当真正面对面时,宋知时还有瞬间的怔愣,什么寒暄交谈,此刻的他通通都想不起来了,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木木地站在那里。
“知时,好久不见。”
终于,对面说话了,声音带着许久未开口的嘶哑。
好久不见?
哈哈哈,好一个好久不见!
宋知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真相被印证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滑稽的小丑。
“你……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给你问好吗?”宋知时摇唇反击道。
姚思雨苦笑道:“别生气了。”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姚思雨一句话引爆了宋知时压抑在内心多年的苦闷,他恨不得把这些年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全部发泄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宋知时有太多的疑问。
姚思雨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知时,良久,他才说话。
“为了救你们。”
“救我们?”宋知时忍不住噗嗤一笑,如同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为了救我们,所以你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为了救我们,所以你就假装跳河自杀?”
“对不起。”
宋知时把脸朝向另一边,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姚思雨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对面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死的?”
宋知时讥讽了一句:“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为什么要留下鞋子告诉别人我跳河自杀了?”
姚思雨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你在河岸上故意留下鞋子,不就是想伪造自己跳河自杀的假象嘛,你知道黄河里打捞一具尸体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所以死无对证。可惜当时的我们悲伤过度,都被你糊弄了过去。”
“对不起,知时,可是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姚思雨再度道歉。
“苦衷?你的苦衷就是为日本人做事?”
“可即便你我立场不同,我也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了刘志毅,起码他对你是真心的。”
“不是我动的手!”姚思雨突然提高了音量,第一次情绪爆发了:“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是谁造成的矿场爆炸?几十条人命啊,你说啊,只要你说,我就原谅你!”宋知时一反常态,步步紧逼。
姚思雨痛苦道:“不论你信不信,我真的一直把你当成朋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