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躲你。”
意识到少年真的在生气,顾淮自己的那点气竟然烟消云散了,他看向宋知时,目光无奈且柔和:“我在查间谍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哼,你少拿这件事当借口。那你倒是说说看,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宋知时本来还以为顾淮会开始胡诌,谁知他还真的一副准备跟自己彻夜长谈的架势。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们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
顾淮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宋知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什么意思?”
“起初我们也一直觉得人就在矿上,毕竟这里跟攀市有物资上的往来,这很有可能就是敌人想要的情报。而且矿上人员密集,人口流动也远胜于其他单位,你说要是哪个村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那很容易就能引起怀疑,也很容易被人查出来,但是在矿上就不会。”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上回来家里的客人,上面都已经仔细探查过了,他们全都家世清白,有些甚至一家老小都住在矿上,身份造假的可能性很小。看来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
顾淮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音依然沉稳、不疾不徐,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宋知时的所有思绪都开始跟着他走了。
听到这里,宋知时忍不住问:“那线索到这里岂不就断了?”
“是,不过我又有了两个新的怀疑对象。”
宋知时假装不在意,实则偷偷竖起了耳朵:“谁?”
“刘志毅、姚思雨。”
“你!咳咳咳……”宋知时被这个答案震惊到,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不是?你怀疑他俩?为什么?”
对此顾淮只说了两个字:“直觉。”
可顾淮是谁?他可是当了十年老兵,上过枪林弹雨的前线,并且一个人独自奋斗成为亿万身家的能源行业大佬的男人。
他的直觉那能是普通人的直觉吗?
宋知时敢说,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说这番话,他都会嗤之以鼻。
但是换成顾淮,他不会。
宋知时重重地吸了口气,才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这太果断了!没有证据不能平白无故说人是间谍吧,叛国通敌这罪名可就大了。”
“所以我去刘家村暗访了。”
所以这才是顾淮在顾家村早出晚归的原因?宋知时忍不住开了个小差。
“结果怎么样?”
“这也是正是我奇怪的地方。这个刘志毅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刘家村人,从小父母双亡,是姑姑把他养大的。哦,小叔公也姓刘,这一点他可以作证。”
“姚思雨这边我们也派人去河省探查过了,确有此人,且身世经历跟他说一模一样。,两人均没有接触外国势力的机会。”
顾淮说完,自己也有一瞬间的疑惑。
难道他的直觉真的出错了吗?
宋知时却隐隐松了口气:“那看来就不是他们了。如果你还是有所怀疑,正好明天周大夫会给思雨检查身体,咱们一块儿去他家,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提到这位省城来的周大夫,宋知时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岑叔,和他今天带来的爷爷的信件。
里面写着顾淮的身世……
自己到底要不要趁着现在说出来呢?
宋知时还在犹豫的档口,顾淮却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为什么突然找叔公问解除契约的事情?”
宋知时莫名心里一虚,讪讪道:“你都知道啦……”
“叔公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生怕宋知时不高兴,顾淮赶忙解释道:“叔公待我如亲子,前几日我又从爹口中得知原来他还救过我……所以才会把这些告诉我的。他为人公正,做事光明磊落,不是那种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人。他之所以告诉我,可能是怕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知道啦知道啦,我早该想到的,你们都姓顾,你们才是一家人。等等,你说叔公救过你?”
“嗯。”顾淮点点头,索性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知时。
“我爹确实抚养了我,为了我牺牲了自己的儿子,但叔公才是那个让他救我的人,所以他一样对我有救命之恩。”
宋知时听完以后,惊诧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他完全没想到顾淮的身世居然如此曲折。
一直以为战争年代离自己很远,其实细细算来距今也不过三十年不到,甚至国内现在某些地方仍不太平。
而且他竟然丝毫没有隐瞒,直接把生母的身份告诉了自己。
哦,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所谓的生母籍贯姓名都是假的。
而他爷爷甚至还想让他用这份身世之谜掣肘对方。
宋知时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踌躇了一会儿,他还是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自己两世的问题。
“顾淮,你为什么会答应我爷爷的要求?”
“什么?”
“就是跟我结契的要求。”
他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从当事人口中亲口说出来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看着少年脸上的执拗,顾淮无奈叹气:“是因为你爷爷告诉我,他见过我生父。但如果我想见到他,就必须好好照顾你,直到你长大成人。”
宋知时自嘲一笑,果然如此!
所以他们俩之间,从头到尾都是利用跟被利用的关系。
仿佛看出宋知时所想,顾淮开始回忆那段并不算美好的记忆,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必须把这个事情说开了,否则他会永远失解释的机会。
“我三岁知事,五岁醒悟,我生怕被人遗弃,只能装作不知,一个人私下寻找这个真相,这一找就是找了十年。”
宋知时睫毛微颤。
他在听。
“刚开始,我以为我是邻村不要的小孩,常常走几十里的山路去各个村子打听消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不容于世俗的孩子,比如说未婚所生、通奸所生……”
顾淮的声音一如往昔,除了微微加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宋知时都能想象到一个不到凳子高的孩子,漫无目的地流浪在大街小巷,找寻着自以为的真相。
“终于,有人告诉我,他知道我父母身在何方,我没办法拒绝。”
寂静的黑夜,顾淮勾了勾嘴角:“我很幸运,原来我亲娘并非不要我,她是为了救人民群众而死,她是个真正的英雄。”
“顾淮——”宋知时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劝慰的话都是苍白的。
“我没事。”
矿上没有路灯,宋知时看不清顾淮此刻的神色,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心疼对方。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宋知时脱口而出道:“顾淮,你听我说。”
“今天,岑叔带来了一封信,是我爷爷的亲笔。”
顾淮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僵,看向宋知时的眼神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少年清亮的嗓音还在继续:“他说,你的生父很有可能在京城,他姓许,是个官位很高的人。有可能你永远都接触不到他。”
“还有一点我要说明……”少年吸了吸鼻子:“这个消息准确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因为我爷爷根本没有去确认。他只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的信息,吊了你……”那么多年。
“你、为什么告诉我?”顾淮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了。
宋知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因为你完成了对我爷爷的承诺,所以现在轮到我来兑现承诺了。”
他想,那场车祸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顾淮都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有资格知道这一切。
这时,顾淮沉声道:“你告诉我这个,是因为你要走对吗?”
嗯?要走?
宋知时不明白,这两点怎么就扯在一块儿了,好吧,虽然他确实有想走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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