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撩起眼皮,直视着黑暗中央的那个人,淡淡道:“在订立契约时候,我承诺过完全属于您。直到现在,契约结束,但如果您需要,依然可以为您奉献生命与灵魂。只除了一样东西。”
谢眠没有说谎。
他曾被同伴背叛,被困于荆棘血海,祈求无论是谁,只要能救他,他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
守门的契约是百年。
但有些承诺却是一生。
在拥有能够吞噬拉菲格尔体内那滴神之血,解构重组神明力量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吞噬。
因为那滴血的主人,是乐园之主。
这位掌控乐园无数轮回,代表死亡与恐怖的邪恶主宰,曾经将他解救于水火,于他而言,就像遥远尽头的永恒坐标,永不消失的坚固锚点。
他的宇宙太黑暗,太冰冷,孑然孤寂。亲人消逝,友人背离。唯一能供人驻足的土地上,也淌满了血与火,荆棘与泪水。
后来,他在贫瘠的荒土上立起神庙,希望祂能够始终存在在那里。
只要存在,就足够了。
如果说这是信仰,那姑且算是吧。
乐园之主:“除了什么?”
谢眠沉默了一下,道:“自由。”
“我已依照契约放你离开。”乐园之主道。
谢眠冷笑了声:“什么都不交代就从乐园消失,留下一堆烂摊子找我处理,这叫遵守契约?不好好自己在神殿里待着,分出化身来到我身边,欺骗我隐瞒我,这叫遵守契约?不问过我的意愿,强行把我拉到一场游戏里,这、叫、遵、守、契、约?”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神明。
那态度根本不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更像是一个肆意妄为的叛逆者。
乐园之主却没有发怒,只是道:“我没有骗你。”
谢眠:“没有骗我?”
神明发出一声低叹,道。
“眠眠,我们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谢眠不懂他的意思。
在他的感知里,他和对方上次见面,只隔了半年,远远称不上是“好久”。
不过,这却是记忆里对方第一次称呼他“眠眠”。
和记忆之中Secure唤他时候的声音重叠。
他沉默垂眸,注意到神明脚踝上面牵着的黑色锁链。锁链的另一头连接到了棺材之中。那棺材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不祥。
他又想起刚才空间变换之前,那只皮肤上充满了眼睛的大手,望向他时无数只眼睛充满了仇视的目光。
他闭了闭眼,道:“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真相。我的存在和这个世界,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安排?”
这是他最耿耿于怀的地方。
他的世界是一本书,而他是书中的人物,那么这本书由谁书写,又是谁将那些不堪的命运加诸到他的身上?
如果他真的只是对方制造出来的提线木偶,只是一时无聊解闷之作,他所经受的苦难和灾厄全部源于对方,那么就当他此前所有的信仰全是放屁,他与对方将不死不休。
乐园之主却低声笑了一下,道:“这些东西,需要你亲自去找,亲自去看。就算是我告诉你的东西,你又能全部相信吗?”
神明似乎已经看穿了他心中的所有怀疑。
谢眠:“我要你现在就说明白!”
他的背后涌现出无数的藤蔓,向着乐园之主席卷而去。
然而,明明看上去并不遥远的距离,藤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过去。
“别着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答案。如果到那一天,你还愿意回来的话——”
乐园之主说着,抬起了那只镌刻无数黑色纹路的手。
“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时间的尽头。”祂说。
一瞬间,无数的锁链忽然横贯出来,将整个空间分隔切割开无数方块。
他看到那棺材升起,将神明笼罩其中,棺盖合上无数锁链一圈圈将棺材围绕圈紧了,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模样。
而再之后,一声清脆的响声,沉寂的黑暗就好像镜子一样碎裂了。
谢眠骤然睁开眼睛。
入目灯光大亮,他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之中。
墙上的钟表显示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他回到了这段时间循环的最初。
但是,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男人闭着眼,拥有着苍白的肤色和一张深刻俊美的容颜。整洁的黑色西装将对方身体包裹起来,浑身都是禁欲的气息。
尤其吸引他目光的,是男人修长的脖颈,还有脖颈上那颗形状优美的喉结,就犹如伊甸园中的禁果,完美得不可思议。
是褚言。
谢眠太阳穴直跳。
乐园之主不明不白的话语,未褪的疯狂和愤怒灼烧着他的灵魂。
还有更多的,是难以遏制的饥饿。
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
那片黑暗的空间里面氤氲着浓烈的夜息花的香气,他花费了绝大的忍耐力,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扑上去。
现在他后悔了,他一开始就该动手。
他单膝跪到了床上,微微倾身,注视着身下的男人。
Secure的机器外壳被留在了外面的空间。
还留在眼前的,是被他用灵魂入侵能力捕获的,属于褚言的灵魂。
那个人的分i身。
他低头凑近,手按上的褚言的脖颈,殷红如血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像是想要扭断猎物脖子的猛虎,又像是想要把猎物吞吃殆尽的饿狼。
沉重的呼吸喷薄在男人修长的脖颈,上面苍白的皮肤渐渐因他的力度而泛出青紫,流动着浮起的血管如同蜿蜒的暗河,显现出一种异样的脆弱。
谢眠忽然放开了手,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浓郁而苦涩的烟草味道瞬间就涌入到他灵魂,填补着他灵魂之中永不止息的贪婪和饥饿。
明明和夜息花半点都不像。
为何还是如此让人着迷,像要人沉醉不醒的迷毒。
他想。
唇齿撕咬舔舐,在那完美的喉结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齿痕,近乎要咬出血。
在那场猝不及防的火灾发生之前,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撕开对方那层禁欲的外衣,吞噬他,融合他,让他再也不能以任何方法逃离自己身边。
所有伪装出的深情都只为了最后饱尝时候的满足,然而对方意外的死亡,却让一切失序,陪伴他的只剩机器冰冷的躯壳。
机器人的阳气温和而沉稳,却太过温和,丧失了大部分侵略性,连带他也变得懒洋洋的,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是最擅长捕猎的凶兽。
他的手插i入枕下,握住了对方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撑在对方脸侧,湿漉漉的津液滑过指缝,洇湿了枕巾,带着一点粉红的血渍。他依旧吃得很专注。
直到他听到了一点低低的闷哼声。
谢眠撩起眼,看到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褚言醒了过来。
第187章 食髓知味
褚言睁开了眼。
男人的瞳色是有些浅淡的烟灰色,这种颜色在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疏离遥远,难以亲近,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表情也是天生的冷淡和漠然。
直到瞳孔聚焦,他看到俯身在他身上的谢眠。
谢眠殷红的眼眸比血更妖冶,脸却像涂了石膏粉似的苍白,长长的睫毛低垂,唇上带血,像个吃人的精怪。
或许对方本来就是。
褚言感觉到了自己脖颈上细密的痛楚。
像是被什么猫科动物用牙齿和带着倒刺的舌头给啃食过一遍,伤口并不很深,但应该还是渗出了血。脖颈侧面也湿漉漉的,只是体感不像血的粘稠,湿意蔓延到后颈。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后颈被谢眠的手握着。
那只手纤细而柔软,指缝里也带着湿,馥郁的玫瑰花香气和血腥味混杂在了一起,混杂出一种诱人沉迷的气息。
“你醒了啊,先生。”
他听到谢眠的声音,轻飘飘的,那双血红的眼眸看着他,像是正在捕食的野兽,蜷曲的黑发沿着对方脸颊散下,表情看不出喜悦还是愤怒,亦或两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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