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卢大人和县令大人写字吧,咱们用不用灯笼年也照样过。”
“是呀是呀。”
卢栩:“……”
那怎么行?
他想要灯笼!
过年怎么能没一点儿年味呢?
他给几人讲大道理,讲生活要热闹要有仪式感,看人家小姑娘,就知道过年送他一条红发带,多喜庆!
已经做了爷爷的手工匠欲言又止,心说,我的大人呐,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人年轻,就你这头绳,别人瞧见都得笑话你大老爷们儿丑人多作怪!
但凡他在县城百姓心中地位低一点儿,他都得被满县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笑话,成为今年过年的谈资。
最终,相互妥协,他们从卢舟和颜君齐那儿搜罗来一堆用过的废纸,拿来扎灯笼。
卢舟挺不好意思,他们来了西北,为了节省纸,也没怎么练字写诗,废纸大多也都是公文之类的东西。
大过年的,让人家门口提着公文做的灯笼,这像话吗?
卢栩心大:“没事,反正也没几个认字的,要是谁认识,就当巩固复习了。”
工匠们也道:“我瞧二位大人写的就挺好,你们瞧,多漂亮,跟画似的。”
“就是,拿回家还能叫孩子们沾沾文气。”
卢栩叫他别扰了大家的兴致,哄走他去统计过年要给哪家发饺子。
过年县衙发福利,每户发一大碗面粉,家中有六十以上的老人,再通通发一碗饺子和汤圆。
糖也是家家发的,卢栩发的还是成块儿的小硬糖,不过每家也没几粒。
这已经让全县百姓感恩戴德了。
穷人家真在乎那点儿食物,条件好的也在乎那片心意。
除夕当天,颜君齐带着卢栩、卢舟和官差们,开始挨家挨户送年礼和灯笼。
他们废纸有限,灯笼有限,优先给的还是家中有小孩的人家,顺便问问谁家有人得空去县衙帮忙包饺子做汤圆。
他们还没走完一条街,人手就已经召集齐全。
待颜君齐他们回县衙,县衙内已经有好几十号人在包饺子做元宵,有说有笑。
卢栩另外去做了菜,用来给颜君齐祭祀用。
他们按照大岐的习俗,年尾巴年初,官员要带百姓祭天祭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别处,随行的都是各处的里正和本地的大家族,他们北庭县也省了,颜君齐带着官差和想报名参加的一些百姓代表就行了。
他还特意询问了阿维他们要不要一起来。
毕竟他们北庭县不同于关内,大多百姓是蛮人牧民。
阿维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参加,颜君齐也没强求,只说当做观礼也行。
最后几人商量一番,就自作主张作为本部落的代表,跟着颜君齐参加了。
他们也好奇,大岐人是怎么祭祀的,会有巫师吗?会跳祭祀的舞蹈吗?
别说他们,没见过的百姓也好奇。
为此颜君齐和卢舟带着几个年长的百姓代表,提前还教了大伙儿流程和礼仪。
卢栩作为县尉,也要参加,他还得念一套祈福的祭词,大意是保佑来年平安顺遂,无战乱动荡之苦。
这东西他不会,也背不过,颜君齐给他写好了小抄,叫他塞到袖子里。
卢栩提前读了读,自己读得还是很感动的,于是做祭祀用的菜品时,就比平时更加专注。
北庭县资源有限,什么鸡鸭鱼肉,该有的几乎啥也没有。
卢栩另辟蹊径,用面团捏出来各种造型,什么鱼虾,鸡鸭鹅,该有的全有。
他还做了个萌萌哒的猪头。
没见过猪的蛮人少年们受到巨大冲击,这啥东西?
卢栩:“可好吃了!”
猪头可是羊肉馅儿的呢!
下午,全城百姓围观颜君齐带领队伍祭祀,文绉绉的祭词阿维他们听得半懂不懂,但到后面,听到颜君齐竟然还用蛮语说了保佑水草丰美,牲畜兴旺,牧民平安,他们莫名有些感动。
到了晚上,城中开始渐渐亮起点点光。
节俭了一年的人家,这晚也点起了灯。
而在城中流动的灯光,则是城中的小孩们提着颜君齐发给他们的灯笼开始到处跑着玩儿了。
平常,这时候该闭户守夜,可这天,全城的百姓都默契地给邻居家送去家乡的特色吃食。
先交换,再守夜!
县衙收到的尤其多,卢栩瞧见小孩们提着他们县衙各种预算、统计、规划、律例条文等等做的灯笼进进出出,莫名觉得好笑。
他非但不觉得尴尬,还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全大岐,还有别处过年像他们北庭县这么有学术氛围吗?
他厚颜无耻地自夸自擂,颜君齐和卢舟简直是没眼看。
不想阿维他们竟然看上这别出心裁的灯笼了,还问卢栩能不能做一些送他们带回去过年。
他们的年,很快也要到了!
卢栩:“如果过几日路好通行,再考虑放你们回家。”
初一一早,全县百姓都跑来给颜君齐这父母官拜年。
颜君齐是名义上的父母官,要受这礼,卢栩则只逮着和他混得熟的小年轻和小萝卜头们给他拜年。
为了多骗几个小孩说吉利话,他还准备了一大堆零食点心,什么果脯肉干,昨天炸的小麻花,蒸的年糕块儿,谁夸的好,就给谁发。
就在卢栩他们热热闹闹猫冬过年同时,远在北地的仗也打完了。
持续几个月的消耗僵持局面,被一场暴风雪彻底打乱,双方主力在暴风雪后交锋决战,都想快点儿决出胜负,都已经损耗不起了。
最终,魏定山以龙虎营伤亡近千人,虎贲军伤亡三千人的代价获胜,大岐重新拿回他们获得不久的土地,斩杀了白峰部和另外几部叛乱部落的首领。
魏定山带兵巡视北部各部,心情却一点儿都没因为胜利喜悦。
这场大暴雪,使双方都措手不及,他们供给过不来,不得不马上决胜负,而白峰部等几部,情况则更惨。
他们背靠大岐,再艰难,也能从关内挤出粮食来,可那几部蛮人,青壮都上了战场,留在部落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根本就无法在暴雪中护住牲口。
他带兵巡视一圈,几个部落的牲口几乎都被冻死了。
魏定山表情阴云密布。
来年,才是大麻烦。
等雪一化,路好走,食物消耗完毕,又没了牲口的蛮人会走上什么路,他想都不用想。
必须迁别的部落来填补到这里,让他们自己抢地盘,抢资源,把矛盾内化在蛮人自己部落间。
可其他部落情况好吗?
贺承业早就派人去打探了,从他这几天的反应看就知道不容乐观。
魏定山暂时按下对贺承业的厌恶,和他商量迁其他部落来填补的事。
贺承业却不大赞同他的主意:“若是他们联合了呢?”
魏定山:“蛮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早有人想占了白峰部。”
贺承业:“那是曾经的白峰部,如今这个局面,他们要白峰部做什么呢?”
曾经的白峰部背山靠水,游牧地域广阔无边,是所有蛮人部落中前三。现在呢,他们被赶到最北部,人口凋零,牲口又在暴风雪中死了大半,占来做什么?
替白峰部养人吗?
魏定山:“那你说怎么办?”
小部落吞不下白峰部,大部落吞了白峰部他们不放心。能放心的,又不愿意来这穷困的地方。
扔着他们自生自灭?
由着他们卷土重来?!
贺承业:“上报朝廷,免去他们一年税,再调救济粮过来,稳定局面。”
魏定山尚未说话,他的副手们嗤笑起来:“他们造反,咱们死伤了这么多兄弟,还要免他们税,给他们发粮食?!”
“绝对不可能!”
“贺大人的大局我们不懂,要给蛮人发粮食,除非踏过我的尸首!”
贺承业苦笑。
他看向魏定山,魏定山盯着营帐角落的积雪,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知道,魏定山不会赞同。
哪怕理智能听进去,感情上也绝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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