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不少工人打量他。
派发酸梅汤的员工见夏予过来,满脸惊讶,问道:“小朋友,你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夏予上前摆放纸杯,笑着说:“哥哥,来帮你。”
这员工认出夏予是领导办公室那位,忙推辞,耐不住夏予坚持。
“那……好吧。”
员工迟疑地点了下头,顺便往里挪挪,给他腾出一点空间。
夏予发着纸杯,目光却轻轻地扫过排队和休息的工人们。
一张张黝黑陌生的脸庞进入视野,唯独不见最熟悉的那一个,眉心很细微地蹙了蹙。
还没来么?
几分钟后,所有工人均领到一杯酸梅汤,坐在旁边边聊天边喝。
那位员工也倒了一杯,喝着解暑,正要问夏予喝不喝,对方却问:“所有工人全来喝了么?”
他哑然半晌,环顾周围,说:“应该都来了吧。”
旁边有个工人左右看看,“张哥,新来那个小霍好像还没来,他刚说有一些砖没搬完。”
“管他作甚,那小子阴沉得很,我刚叫他一起过来,还不理我。”
“嘿,你这人怎么斤斤计较。”
两人嘴上吵了几句。
旁边忽地介入一道礼貌询问:“叔叔你好,请问他在哪里?”
老实巴交的工人突然受到礼待,霎时手足无措,忙指向不远处,还不小心撞翻那位嘴碎工友的酸梅汤。
夏予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看了眼旁边那人,转身拿纸杯倒好满满一杯酸梅汤。
那人以为是倒给自己,忙不迭地站起来,准备去接,夏予却直接越过他走向遮阳棚外面。
那人脸色难看地坐回去,又不敢随便骂人,憋了一肚子火。
员工跟过去,“我去给他吧。”
夏予端着酸梅汤的手避开,弯起眉眼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我给他端过去就可以了。”
说完,走出遮阳棚。
员工暗说这小孩心肠可真好,谦和有礼,没有穷富鄙视,一点也不像某些有钱人家的孩子。
*
工地内部灰尘很重,又闷热,满是水泥河沙的气味。
霍岩浑然不觉,拿手臂随意揩去额头热汗,再弯下腰,双手灵活配合地抱起一摞板砖,放进斗车。
他肤色原本就黑,再干活晒过,更显得黝黑粗糙,人也又高又壮,做事时常常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简直像一头憨傻的大型犬。
“同学,休息一下吧。”
外面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
霍岩一愣,循声转头,跟窗外站着的漂亮男孩子视线相接。
对方大概十五六岁,清瘦,眼眸明亮,皮肤细白得像块昂贵的羊脂玉,日光下更白得发光,嘴唇也红红的,跟店里卖的水蜜桃一样。
他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是男孩子,整个人也不自觉呆住。
对方从旁边绕进来,把手里那杯酸梅汤递给他,“给,他们都过去领了,你还没喝吧。”
霍岩没有立刻接,他戴着工地用的毛线劳保手套,沾满了水泥灰,看着脏兮兮的。
他用牙咬脱左手的手套,又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保证手干净,才小心翼翼伸手去接,“谢、谢谢。”
少年轻笑,“不用谢。”
他笑起来眉眼生动,又长又密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的。
霍岩那张黝黑的脸更烫,尤其察觉少年目光在他那条残缺手臂停留,脸一瞬间涨得绯红。
幸好他皮肤够黑,能达到一定的隐蔽效果。
相较于他的赧然和窘迫,少年眸底却掠过清晰的心疼和自责。
消失太快,霍岩没有察觉。
少年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手套,拍了拍灰,递给他。
霍岩视线不由落向少年的手。
比自己宽厚粗糙的手漂亮得多,白皙如雪,骨节纤细,指尖像点了薄粉,悬在枝头的海棠花一样。
霍岩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认知的词语太匮乏,总之就是很好看,比他见过所有的手都好看。
他迟迟没接,少年以为他腾不开手,把手套放在一旁干净的木凳。
少年笑着问他:“你怎么不喝?”
霍岩热得汗流浃背,一紧张,更热,闻言他局促地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飞快点点头。
迟疑地低头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饮料。
少年目光注视他,“好喝么?”
霍岩木讷地“嗯”了声,说好喝,没多说半个字,似乎不善言辞,那张黝黑脸庞却是涨红的。
可惜肤色太黑,看不出来。
“好喝就好,你既然——”
“夏予。”
外面突然传来喊声。
少年微微皱眉,睐了眼工地外,又转头对霍岩说:“我朋友在找我,我先走了,你慢慢喝,再见。”
说完,跟他挥手告别。
霍岩愣了两秒,笨拙地举起左手跟他挥别,但少年实在走得太快,大概没看见他的动作。
霍岩内心有一瞬间的失落。
他目光跟着往外跑,目送少年背影在墙壁转角消失,又端起酸梅汤喝了几口,心里默默的想,原来他叫夏yu,名字真好听。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yu”字。
*
夏予绕出处于搭建状态的楼房,程野正朝别处喊他名字,见他过来,往他背后张望一眼:“你怎么从那儿出来,在里面做什么?”
夏予语气淡淡地回答:“给一位工人送酸梅汤。”
言简意赅,没多说一个字。
“他不会自己去拿啊,还要你送过去,谁给他的脸。”
程野很不爽地嘟囔一句。
夏予问他:“找我什么事?”
程野把太阳伞撑开,小心遮在夏予头顶,说:“时间不早,该回去了,今晚还有咱们班聚会,我们等下回去换身衣服,一起过去。”
“程野。”
夏予喊了他一声。
程野转头,等他继续说。
夏予从他手里接过太阳伞,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去还有事要忙,你不用等我,我晚点自己过去。”
程野轻松道:“没事,反正我闲得很,等你。”
“我想一个人去。”
夏予道。
程野神色一顿,笑容渐淡。
夏予没有解释什么,独自撑伞走向停车场,他们来时坐的是夏家的车,司机在树下乘凉等他们。
看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司机赶紧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开车厢内的空调降温,免得俩小少爷被热坏了。
夏予弯腰坐进后座,程野跟在他后面上车,关好车门,稍等一会儿,司机驾驶汽车驶出停车场。
一路沉默无言。
程野几次开口搭话,夏予态度和反应都相当冷淡,久而久之,他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明明住院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这样,难道是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惹夏予生气不高兴?
夏予脾气一贯很好,鲜少生气,可能真是自己的原因,要不……等会儿下车先给他道个歉。
程野想罢,侧眸睐向邻座。
男孩子安静地托着腮,目光静静望向窗外,浓长眼睫掩去眸底神色,不知他在想什么。
司机趁着十字路口红灯,从后视镜瞄了眼两人。
他俩谁也没说话,夏予神色冷冷淡淡的,程总家的那位小霸王垮着脸,面色阴沉得很,显然也很不高兴。
司机猜测,这俩人多半闹矛盾了,还挺少见的。
程夏两家是邻居,程野跟夏予青梅竹马,自小关系就很好。
程野这小孩虽性格恶劣,但对夏予没得说,当自己亲弟弟一样宠着,平时生怕他磕着碰着,特别上心,夏予也很黏他。
尽管两人同班又同龄,程野却处处照顾夏予,小霸王一样护着他,看得出来他很珍惜且喜欢这个朋友。
这是老陈第一次见两人闹矛盾。
不过以小孩子心性来看,估计过几小时,两人又玩得高高兴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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