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儿,眉心越拧越紧。这地方就像是贫民窟一样。
他知道南山县穷,但是确实没有深入过这种巷子。全是低矮的茅屋,即便是瓦房,那也是破破烂烂看着好几十年的老瓦房。
院子收拾得还算干净,但是院墙根儿上都是潮湿天里滋生出来的苔藓。
而眼前的房子,也像是直接用泥土活着石头垒砌,好些烂了大洞,被用稻草堵着。
叶白柚心中惘然,转身面对着沈无璟。
“相公,怎么一回事儿啊?”
沈无璟牵着人在院子里找了个木头桩子坐下。将哥儿揽在腿上,沈无璟才顺着他的背脊道:“不知。”
他捧着哥儿的后脑上,将脑袋藏在自己颈侧。“沈大他们也才查到铺子的老板住在这儿,我也不知道老板会是你认识的那位老者。”
后颈被轻轻揉捏着,叶白柚心中那股紧张感消散。
他咽了咽有些干渴的喉咙。声音干涩:“但愿没事儿。”
“嗯。”
——
不久,沈大拎着两张药方子出去捡药。
两个大夫也收拾好药箱出来。
“大夫。”叶白柚起身,牵着男人走进。
“你们是丁家……”
“不是,我们只是想买铺子,跟着牙婆到了这边才听到门中不对劲儿,哪曾想进来就看到两个老人倒在地上。”
“嗯。”
两个老者对视,年轻一点的冲头发发白的老者挥挥手。“师兄,你留这儿,我药铺里还有病人呢。”
年纪看着更大的老头点头。
他平静道:“索性你们找得及时,不然两个今后都得瘫在床上。”
“那就好。”叶白柚绷紧的弦松了。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夫,我想问问这老人家不是住在集市那边吗?为何……”
“为何会在这边是吧?”老头笑,但脸上全是讽刺。
“那边确也是他家两口子的地儿,不过啊,是那不肖子孙买来让两老的给他贴贴脸,装装样子的。”
他望了望北边,嫌恶道:
“人家是靖安府的大官,讲究脸面,讲究孝顺。”
“呵……我倒是没见过自个儿孝顺还要规定老两口在那边一旬露几次面的。”
“竟然是这样!”叶白柚目瞪口呆。三观简直都给颠覆了。
与此同时,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气。
老大夫摇摇头。“他丁家一人得道一人升天。夫妻俩子女早没了,捡回来的孙儿供吃供喝养大,结果考了功名不认人了。”
“若不是后头要求官员升迁看孝廉,早盼着两人去了。”
叶白柚脸色沉沉。“那前阵子我们要找人,结果牙婆说人不在。”
老大夫听了,那更是恨不能将靖安府那个狗崽子抓起来吊打一顿,胡都颤着。“可不嘛,让腿脚不便的老两口奔波几天过去给他装装样子,然后再马不停蹄地给人送回来。”
“都是一把老骨头,谁折腾得起!回来老头子就病了。就昨儿个刚到还来了我那一趟呢。”
叶白柚想着阿婆曾经给他帮过的忙,将后续老两口看病的钱先交上。
老大夫推拒,最后到底是看叶白柚强硬这才收了。
沈大回来,带了另一个沈家人过来给药煎上。
夫夫俩又等了一会儿,老太太没多久就醒了。
叶白柚坐在床沿的凳子上,男人就笔直地站在他身后。
老阿婆醒了后什么也不说,就一直盯着叶白柚,直流泪。
叶白柚帕子都擦湿了。
他劝道:“阿婆,您现在身子弱不能激动。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再说。况且您不是说要来我店里帮忙吗?正好我缺人,您来。”
现在不好说生意的事儿,叶白柚只将人安抚住了。看着她喝了药重新睡着,这才跟沈无璟回到酒楼。
今儿是第三天,虎山里辣椒种子用完,剩下全拿过来的辣椒被叶白柚霍霍了个干净。店里的倒是抠抠搜搜留着做其他菜,没有动。
如此,香油榨完,芝麻做酱。一应安排全了,叶白柚店里的火锅正式挂了牌子出来。
当天,五十个锅直接占满。
那些个空闲下来的汉子正好有了用处。备菜、传菜、教客人调料碗……井然有序,头一次做这事儿,却半点没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酒楼里火锅飘香,底料有限,所以只能每天限量。
菜还是继续卖着,叶白柚陆陆续续又添了许多新的东西。
时不时去看看老人家,这日子也过得极快。
进入四月,因为有沈大带回来的人去村子里帮忙,房子也是提前完工。
在老太太好了之后,叶白柚也知道那铺子原是老两口多年前将祖地卖给了黄家人做生意的,现在老了,又没个寄托。恰好遇到了就出手买了回来。
叶白柚本来说要买的,后面又变成了租。
不过老两口好了之后也就留在了那家店里,火锅分了过去,老两口就在那边帮忙。端一点点菜,扫个地什么的。
也不让他们多做,只让老人家在那边有个精神寄托。
如此,酒楼才又恢复了原来的味道。
——
四月十二,良辰吉日。
新房要上梁了。
清早,叶白柚举胳膊蹬腿儿地从被窝中舒展四肢。睡眼朦胧中,脚丫子被一双大手抓住。
他不安地动了动圆圆的脚指头,脚背一软,又被硌了一下。紧接着被套上了足衣。
被男人从被窝里抱出来,穿好衣服又伺候着吃了早饭。叶白柚这才清醒了,坐在马车里跟男人往村子里去。
到地儿之后,房梁已经被绑上了红绸。
叶白柚傻兮兮笑着,双手一挥!
朗声道:“废话不多说!感谢各位乡亲父老们来捧场,今儿个大家好吃好喝,酒肉管够!”
神清气爽地说完,得到了好些个欢呼。其中最数胖乎乎的小金子巴巴掌拍得最响。
流水宴席摆起,院子摆得下十几桌,剩下的又放在大路外。
掌勺的是郑岁,颇有做饭天赋的小哥儿。
不过担心哥儿的体力不行,叶白柚又叫了其他人去帮忙。如此,一桌一桌琳琅满目的酒菜吃得那是众人欢欣鼓舞。
叶白柚看着客人们的小脸,嘿嘿笑着绕过院墙进屋。
房子是整洁的大院子,没什么过多的精美装饰,讲究的就是一个大气宽敞。
白墙黛瓦,院中青砖铺满,大门后头一左一右两个大花坛。现在只填了泥土,还什么都没有种。
从边上的小拱门出去,就是岸上种着桑树,下头放着鱼苗、藕苗的大鱼塘。
叶白柚边看边啧啧直叹。他拍着男人的手背,语气高昂:“气派,真气派!”
沈无璟看哥儿一副喝醉了的模样,笑着将牵着回去。
“夫郎,回去吃饭了。”他轻哄道。
“行,今儿个我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叶白柚冲着男人一笑,歪歪扭扭跟着他。
沈无璟纵容地摇摇头,眼中笑意流转。
一脸傻样。
——
嘈杂散去,百鸟归林。
叶白柚坐在屋檐下,静望着余晖。
小璟猫猫就蹲在躺椅的边上,背上踩着胖鸽子,再上面搭着小白的大翅膀。
一人山只闲闲看着院中做着最后清扫的男人。看着看着,叶白柚眼中闪过狡黠:“相公,今晚住哪儿?”
“不住这儿?”
叶白柚摇头。
“那要回酒楼?”
叶白柚还是摇头。
沈无璟哑然一笑。“我猜,夫郎该不是要住池塘里去?”
叶白柚嘴角一咧,盯着他大声道:“不!住在我的心里吧!男人!”
沈无璟微愣。
四双眼睛俱凝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随后,沈无璟低沉一笑。像春风吹过了万亩桃林,刹那间万花盛开,灼灼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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