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包长得圆润可爱,模样也就三四岁左右,穿着红色肚兜和绿色的裤衩,头顶的两个羊角辫显得格外傻乎乎。
他扒拉少年的袖子,抬起头噘嘴,重重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安安安安,我们去玩好不好呀?”
从小到大和阿包他们一起长大的淮安自然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
只是年岁渐大,已经逾越百岁的少年早就已经不想玩这些小孩玩的游戏了,当下毫不犹豫的婉拒了。
“我最近不想玩,阿包听话,去找其他弟弟妹妹们玩好不好?”
“可……”
阿包眨巴眼,他就是专门找淮安解闷的呀!
淮安也知道他们的心意。
但是他实在是不乐意玩,以前或许还会陪同玩一下,但现在……
想到自己失去的自由,少年眼底的光亮骤然暗淡了下来。
是璀璨星河被一层黑色纱布蒙蔽的黯然,一点点将他眼中的星光消散泯灭。
眼见淮安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又消失不见,阿包有些着急的拽了拽他的衣领:“不!我就要和安安玩。”
孩童扭了扭身体,差点从淮安身上滚了下来。
淮安好不容易稳住他,当下拉下脸,准备叱喝他一下,却不想天外骤然传来了一阵结界破碎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一看。
只见天空之上,掌门一袭白衣缓缓落下,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角,翩翩衣袂,如仙如画。
他一手背着,另一手握着长剑,冷漠的瞳眸微微一动,如同寒霜降临般的杀机将淮安锁定。
对方劈头盖脸便是一剑削了下来!
少年瞳孔一缩,下意识将阿包丢到安全的地方,随后匆匆避开。
可饶是如此,那剑气依旧划开了少年肩头的衣裳,淋淋低落的鲜血如潮水般将他大半身子淹没。
阿包惊骇不已,抬眼一瞧,看见掌门不说话,又是一剑劈了过去,下意识挡在淮安身前:“掌门大人,您在做什么!?”
剑气毫无阻挡的劈开了阿包的身体。
阿包甚至还没来得及弄出防御结界便被那剑气削断了身体,茫然的倒在淮安的怀中,一双澄澈的眼里还带着疑惑和质问。
淮安微微一愣,
前一秒还在和自己撒娇的阿包。
下一秒身体断裂,四肢蔓延出绿色汁液般的血迹,陪同他肩上落下的鲜血,混合在一起,色彩斑斓的染脏了他身上的白衣。
他茫然的抬头看向掌门。
掌门似乎也没有预料,当下动作微微一顿,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的落在地上,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办。
淮安突然很痛。
不是心痛。
而是失去至亲时那种麻木不仁的痛。
仿佛回到了五岁以前的记忆,生身父母的剪影落在窗前,又被一把火烧起,哀嚎着,痛苦着,同样也……茫然着。
他记得。
自己就站在屋外,听着村里人叫喊走水的声音,听着屋内人喊救命的声音,还有自己腹中发出的饥饿声。
如那时一样,前一秒哄着骗着说让他早点回家吃晚饭。
可下一秒,家中却翻了天,走了水,失了命,再也不见父母的身影。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淮安抱紧了生命逐渐消散的阿包,几近惶恐和无助的抱紧他的上半身,目光空洞的抬眼。
他问:“为什么?”
掌门回:“杀你需要理由吗?”
“因为你讨厌我吗?”淮安看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百年之前,你强逼我下山入驻在仆役居住的地方,让我生生受了四年的欺辱。”
“而现在,你又要杀我?”
怀中的阿包化作了一株断裂的野花,衰竭的花瓣萎靡,断裂的径叶里潺潺不断的溜出了绿色的血迹,生命消退,死亡降临得太快,快到阿包连遗言都来不及说,只带着疑惑和茫然,死得不明不白。
淮安想问他:“为什么?”
掌门蹙起眉梢,似乎得到了什么讯息,当下再次举起手中长剑,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
下一秒,数不尽的小妖们奔涌而上,推推嚷嚷的将掌门定在原地:“你这个坏蛋!坏蛋!”
“啊啊啊不准伤害安安!”
“讨厌鬼讨厌鬼!你居然杀死了阿包!我讨厌你!呜呜……”
“你把阿包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不许伤害安安!”
掌门冷漠的垂眼一看,淡漠的抬起脚,踢开了围绕在身边的小妖们。
“滚!”
“不行!你不准伤害安安!”
被踢得老远的小妖们再次扑了上来。
淮安回过神,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拦,却见掌门的剑尖闪过一缕幽光,若神佛降临般,猛地插入其中一只小妖的花心中。
一股无形的气浪掀起,这些包围掌门的小妖们顷刻间化作残枝落叶,一个一个枯萎的变作了普通的草木花朵,灵智泯灭,魂飞魄散。
淮安浑身一寒。
他抖了抖唇瓣,茫然的抬眼看向掌门:“为什么?”
掌门顿了顿,再次坚定不移的抬起剑。
他说:“你必须死。”
“因为你是魔。”
水渍掠过唇角,不经意间滑进少年的嘴唇里,淮安才惊觉自己落下了泪。
泪水苦涩,带着淡淡的咸味,他抖着唇瓣,声音颤抖:“就……因为这?”
因为……他是魔?
可他……从未想过入魔啊。
为什么呢?
淮安抬眼看向掌门,突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绝望:“你是因为师父吧?”
掌门脚步一顿。
“因为白洛尘,你想杀了我,所以你说我是魔。”他呢喃道:“我是魔……”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魔?”
他看着掌门,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心虚的表情。
可是他没有。
他理直气壮,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场,举起手中的长剑,再次劈了下来。
这一剑,使出了他三分实力。
实力不高,但却足以致命。
淮安闭上眼,等了几秒,却未等到那致命伤害,反倒等来了一缕淡淡的幽香,伴着熟悉的闷哼声。
他指尖微微一抖,心底骤然涌出了惶恐和不安,下意识睁眼去看,却见面前那青衣男子消瘦的背脊。
以往从未弯下腰的琼树伯伯。
他半跪在地上,口吐鲜血,弯下了背脊。
琼树低声问道:“掌门这是何意?”
掌门道:“清理门户。”
“胡闹!淮安从未做过危害白云宫的事,你凭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魔。”
“胡扯!他不是!淮安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是不是魔,我最是清楚,掌门!你不可轻信胡言!”
掌门冷漠的看他:“若是你也阻拦,那便连你也杀了。”
琼树震惊的望着对方:“掌门!?”
掌门再次抬起剑,轻轻一划。
剑光劈开天地,撕裂空间,夹带着对方十分的实力,猛地砸到了琼树设立的结界上。
琼树自知打不赢掌门,当下毫不犹豫的掏出一个传送牌送到少年手中,道:“快逃!”
淮安瞳孔一缩:“琼树伯伯!?”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琼树那张永远清隽优雅的脸上,似撕开的脸皮般,露出了属于树干的粗糙和褐色,占据了他半张脸——
琼树喟叹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乖,淮安快逃吧。”
“可……”
“我不会有事的。”他这么说着,可是口中却吐出了源源不断的绿色血迹,一滴一滴化成了翠绿的雾气。
哪怕淮安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是对方的精血!
妖精的精血,若是没了,会死的!
淮安恐惧的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伤口,颤颤发抖的摸上了男子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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