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来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嘀咕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呆啊。”便松开了他的肩膀。
沈秋庭装作不经意地偏头看了一眼来人。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感,满脸笑容看起来十分爽朗。
他周身的仙灵之气分外充裕,看上去最少也是炼虚修为。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哪怕是最出色的天才也不可能做到。
沈秋庭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来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都忘了,今日我来寻你是想叫你去灵韵那里。灵韵近些日子新得了一只白泽灵兽,那颜色漂亮得紧,今日正好大家都有空,一起过去看看。”
他想了想,又道:“你那条蛇还在不在?不如一起带过去玩玩?”
沈秋庭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那里缠着一条一指宽的赤色小蛇,蛇的身体盘成一个圆圆的环,带着蛇类特有的冰冷触感。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注视,小蛇懒洋洋地抬了抬身子,仰起头吐了吐信子。
沈秋庭愣了一下,三两下将蛇从手腕上扯了下来,从身上随便摸了个袋子扔了进去。
他已经弄明白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他进入了林琅的心魔幻境。
旁边的青年见他的动作,纳闷地问了一句:“你平日里不是最宝贝这条蛇吗?怎么今天……”
沈秋庭虚情假意地笑了笑,隔着袋子用捏爆蛇头的力道抚摸了一把袋子里的蛇,随口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今天想要给它换个地方罢了。”
他无不遗憾地想着,要是这不是幻境就好了,他方才就可以直接把祸患扼杀在摇篮里了。
青年挠了挠头,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也不管别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道:“行了别磨蹭了,再磨蹭灵韵又要说道了,他那婆婆妈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古时期仙灵充沛,连带着修真界也因为修士们没有修行上的烦恼分外祥和,相互之间的聚会宴饮都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沈秋庭一路被拉扯着,跟着青年转过几道回廊,就看见了一场热闹的宴会。
宴会设在临水的亭子中,隐隐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响,轻飘的衣袂在灵花灵草中穿行,看上去热闹而不喧嚣。
浓郁的仙灵之气几乎已经化为了液态,在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恍惚间让人以为是来到了仙乡。
或者这里本来就是仙乡。
上古时期的修士说是修士,其实就是天生天养的神。
踏进亭子的那一刻,沈秋庭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古怪的迷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
水面上的雾气好像在一瞬间更浓重了些。
沈秋庭在亭子边上茫茫然站了一会儿,眼神重新有了微弱的焦距,像是笼了一层雾。
是了,他本来就应该在这里,他是魔神,他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他不再迟疑,紧跟着青年走进了亭子。
宴会的主人并没有坐在热闹的人群中,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了水边上,正懒懒散散地往水面上撒着鱼食。
从沈秋庭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灵韵一个偏瘦的背影。
而用来做宴会由头的小白泽就趴在灵韵的膝盖上,正闭着眼睛熟睡。
那是只幼年形态的白泽,看起来像是一只不大的白猫,乖乖巧巧趴在人膝头熟睡的样子看起来可爱得紧。
沈秋庭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感。
两个人都在一片山头上,虽然关系算不上多好,却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着也用不上似曾相识这个词。
虽然是这么想的,他却不受控制地向着灵韵的方向走了过去。
带他过来的那个青年看见他的方向,喊了他一声:“哎,你到哪里去?”
见沈秋庭不搭理他,青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啊,他平时跟灵韵不是挺不对付的吗?”
旁边人听见青年的嘀咕,忍不住道:“你既然知道两个人不对付,怎么还非要把小魔神拉过来?”
青年挠了挠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这不是……一心只想着那小神兽稀罕,忘了这回事儿了嘛。”
这青年是附近出了名的二愣子,能干出这种事来不奇怪,众人调侃了一番也就各找各的乐子去了。
沈秋庭对身后的吵闹一无所知,他径直走到灵韵身边坐下,看着灵韵一把把地往水里撒鱼食。
各式各样的鱼在半清半浊的水中游来游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秋庭看了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
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从岸边捡了几颗小石子丢进了鱼群中,看见鱼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他脸上才露出了些满意的神色。
灵韵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尽管不太喜欢沈秋庭的做派,灵韵却依旧客客气气的:“观鱼本来就是观它自有舒展的姿态,仙友以石子惊扰反倒不美。”
沈秋庭恶劣地笑了笑,像是一个恶毒得光明正大的熊孩子:“可是我喜欢啊。”
话一出口,沈秋庭就感觉到了浓浓的不自在感。
似乎这并不应该是他会说的话,但却确确实实从他口中说出来了。
紧接着,他又取了一颗石子扔进了水中。
这次的石子上附了攻击,几条鱼避闪不及,当场就被砸得翻起了白肚皮。
鲜血从死掉的鱼的伤口中流了出来,在水中晕染开。
浓郁的仙灵之气中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
灵韵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他看见水中漂浮着的还未散去的鱼血,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你我既修仙道,还是少遭杀孽为好。”
留下这句话,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小白泽因为这一番动作惊醒了过来,不知所措地紧紧抓住了主人的袍角。
白泽是天生的神兽,生来便知世间万物,对善恶更是格外敏感。
它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到沈秋庭的身上,忽然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小声叫了一声,重新缩回了主人身边。
沈秋庭没管这只小神兽的动作,还在回想方才灵韵站起来的那一刻。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他脑子里挣扎。方才有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居然闪过了灵韵坐在轮椅上的画面。
眼看着灵韵越走越远,他忽然脱口问了一句:“你的腿是不是出过问题?”
因为方才的行为,灵韵对他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答话也没有了一贯的温和:“并没有,你记错了。”
沈秋庭心中越发古怪,却怎么也抓不住其中的关窍。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灵韵已经离开了。
忽然,他觉得脚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是那只方才一直窝在灵韵身边的小白泽。
白色皮毛的小兽站在他脚边仰起脖子来看着他,一边警惕地瞪圆了眼睛,一边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类,好像身体里的灵魂被分成了善恶两部分一样。
沈秋庭闲得无聊,见这小兽凑过来,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条细细的小蛇。
他将小蛇的七寸捏在手里,提溜起来在白泽面前晃了晃,问道:“吃不吃?”
小白泽警惕地看了他一会儿,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还在活蹦乱跳的赤蛇。
赤蛇被舔了一口,顿时挣扎得更欢了,几乎在半空中挣扎出了残影。
沈秋庭依稀记得这蛇好像是自己养的宠物,虽然他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养这么一个丑东西,却还是本着基本的道德将蛇收了起来。
小白泽没了玩物,对沈秋庭的兴趣大减,慢吞吞地转过了屁股,打算离开这里。
沈秋庭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恍惚,等再回过神来,他手中就多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一个古怪的声音驱使着他向前走了一步,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恶意,将手中的银针插到了小白泽柔软的皮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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