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报复计划(58)
Enna低头看了病床上的沈灼一眼,走过去将病房的门关了起来,房间内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沈灼,Enna和刚刚进来的那个医生。
“你的创伤反应和应激反应结果都很奇怪,全都超出正常反应范围。”
Enna将那个医生手中的报告夹取过来,翻开递给沈灼,上面除了阿拉伯数字就全部都是专业性名词,沈灼一眼扫下来,没有一个能看懂的。
“我的英文不好,看了也没用。”沈灼将报告单合上了放在一边,伸手揉了揉眉心,“所以结论呢?”
“医院方希望你能再接受一个精神方面的测试,如果你同意,随时都可以开始。”
Enna在沈灼的病床旁边坐了下来,询问似的道。
“我拒绝。”沈灼有些疲倦的摇了摇头,抬眉看了Enna一眼,“我的状况会影响到刚刚的笔录吗?”
Enna楞了一下:“不会,你的思路是完全清醒和正常的,只是精神机能方面我们需要为了你的身体健康再做一个检测……”
“这个我回国会自己处理的。”沈灼叹了口气,“抱歉,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Enna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配合的病人,她将沈灼的话翻译给旁边的那名外国医生,那名医生也很不能理解的摇了好几次头,连声问了好几次“Why?”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最后Enna还是妥协的转过了身,放轻声音对沈灼道,“好吧,你有拒绝的权利。但我希望下一条你不要拒绝,我们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外套就放在旁边,沈灼用没有打吊瓶的那只手将外套取了过来,下意识想摸兜里的烟,但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
沈灼皱了皱眉,往四处看了看,烟盒似乎也没有掉在地上。
Enna就坐在床边,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
“你烟瘾很大?”Enna将沈灼的外套放了回去,低声问他道。
沈灼也没有刻意要找烟抽的意思,见是在找不到也就算了,他摆了摆手:“不算大,偶尔抽吧。”
“但是你的检查报告不是这样说的。”Enna终于将那个医生手里的另一份报告递给了沈灼,这次报告不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了,而是很明显的图片格式。
“你的左肺有一块阴影,做了超声和CT都没有办法确定性质,你以前体检查过这里吗?”
沈灼接过报告,看图总是会的,图片上和右肺不同的那一片地方非常明显。
他没有说话,非常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将报告合上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Enna皱了皱眉,“这样我们就没有办法立刻判断它是否有所增大,活检科那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而且你的主治医生说肺部问题就算活检出来了也不能盖棺定论。”
沈灼再次抬头看了Enna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静,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
就像是接受一个既定事实一样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所以你们的建议呢?”
沈灼将视线收了回来,病房的窗帘是拉开着的,国外的病房普遍楼层不高,他这里大概只有二楼,向外看过去可以看到几个可爱的外国小孩在院子里迎着阳光玩耍。
“为了你的健康考虑,我们建议你立刻住院,安排手术。”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我们建议你立刻住院,准备手术。”
***
Enna说完话就去看沈灼,却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根本就没有放在两人的对话上。
她皱了一下眉,顺着沈灼的视线向窗外看去,外面是正在玩闹嬉戏的小孩儿,他们的家长也跟在旁边,三三两两的聊天。
而沈灼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像是在看那些玩耍中的孩子,又像是在看些别的。
总之没有一点Enna想象中的慌乱,难过甚至愤怒。
就像生病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极为陌生的旁人。
“沈先生?沈先生你在听吗?”Enna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旁边的医生,伸出手在沈灼面前晃了晃。
沈灼的视线终于被Enna吸引了回来,他似乎有些留恋的又看了一眼窗外,才转过来叹了口气道:“不是说还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性质吗?”
Enna似乎没想到沈灼会这样说,微微愣了下才道:“的确是这样。现在的片子只能看出来左肺阴影,但是具体还要做活检。”
沈灼点了点头,像是微微想了一下后才道:“既然现在结果都没出,就等一等吧。”
“等什么?”
Enna有点不能理解,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句英文,然后才又转换成中文道,“沈先生,无论结果是怎么样。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都是一颗定时炸弹,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医生方面都希望你能尽快办理住院开始具体治疗。”
“非常感谢你们。”沈灼温和的笑了笑,他将手中的报告单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然后看了看吊瓶中的液体量,接着用没有打吊针的另一只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带着绝对的礼貌,和他平时在工作中的状态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英国的医疗系统也很发达,”沈灼停顿了片刻,对Enna道,“但你知道中国人有个成语,叫‘客在异乡’。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回国接受治疗。”
“可是你现在……”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身上还有调查中的案子。”
沈灼笑眯眯的弯起了嘴角,难得有些狡黠的看了眼Enna,“但是英国不是号称人道主义大国吗?看在我这种特殊情况的面子上,不知道能不能特批让我先回国呢?后续如果还有需要询问的地方我可以视频配合。”
“沈先生,案情是案情,身体是身体,两样不可混为一谈的。”Enna有些无奈,“你不能拿你的身体跟调查局开玩笑。”
“啧,你们外国人就是死板。”
沈灼摇了摇头,“我的个人信息你们应该全都了解清楚了。要是硬把我扣在英国,最后治不好死在这儿了,你就不怕我国内那边的朋友再来找你们麻烦?”
看到Enna有些迟疑的模样,沈灼决定再添一把火。
“再者说我好歹国内还有一个公司,无论怎么可能也不可能自己想把自己弄死。”沈灼将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回了床上,“怎么样?我可以跟你签协议,回去了一定也会百分之百配合你们调查。”
Enna低下头看了一眼靠在病床上的沈灼,他因为之前一直是昏迷状态,所以就算是在病房也没有办法更换病号服,所以一直还穿着在车祸发生那天的衬衫。
纯白的衬衫,袖子微微卷起来,很干净的搭配。
就算是在床上躺了两天,也没有褶皱的很厉害。
没有白人身上的体味,为人温柔客气,五官清隽,对待他人耐心十足。
欣赏是一种正确的人生态度,无关感情和其他,纯粹是一种阅历的判断。
虽然靠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但却依旧有自己的气质。
如果没有生病,他应该是一个格外完美的男人。
Enna沉默了好半天,像是终于被说服一样的从床边上站起了身,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帮沈灼将室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我帮你去申请,最快应该明天就能有结果,你等我一下。”
“太感谢了。”沈灼格外礼貌的对她道谢,伸出没有输液的手 跟Enna握了一下,“那我等你消息。”
“嗯……”两人说的这几句话都是用中文,Enna也没有翻译给医生,说完了之后就站起身来,跟着那名白大褂一起走了出去。
病房里终于又剩下了沈灼一个人。
虽然房间不大,但是一个人多多少少仍然显得有些空旷。
沈灼下意识又向外看了一眼,刚刚在医院草坪上玩耍的那些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连带着旁边刚刚站着的几个家长也纷纷走开。
草坪上显得很安静,像是才发生不久的热闹不复存在。
沈灼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陪他的母亲住院。
那时候他们很穷,根本住不起单人病房,也没有可以插队走后门排病房的钱,被本来在后面排队的几个病人抢走了好几次病房。
那个可怜的女人就在医院的走廊里临时的床位上躺了许久,本来就偏瘦的体型变成形销骨立,才终于等到了一张病床。
那张病床才刚刚死了一个人,其他病人嫌晦气不愿意住,所以才轮到了他们。
是走廊最尽头的一间病房,里面只有两个床位,小小的,摆了两张床之后就摆不下其他东西了。
不过房间外面就是医院的草坪,透过隔着护栏的窗玻璃看过去,偶尔可以看到在草坪里玩耍的小孩子。
房间的另一张床上是一个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爷爷,瘦骨嶙峋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颤巍巍的给了沈灼一颗大白兔奶糖。
——那是沈非离开家后,沈灼吃到的第一颗大白兔奶糖。
真甜啊。
沈灼还记得自己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纸舔了一口,没舍得全放进嘴里,握在手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将这颗糖放在哪里保存。
那个老爷爷已经站不起来了,护士更换大小便盆不及时,房间里便总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幸好当时是冬天,味道虽然有,但总还没有那么难过。
“快吃吧……快吃吧……”老爷爷对沈灼摆了摆手,露出嘴里仅剩下的几颗牙齿,连声音也是颤巍巍的。
当时还很矮的沈灼扬起脸看着他,有些天真和好奇的道:“爷爷,你的糖是哪里来的呀?”
“我滴小孙孙给我滴哟……”老爷爷像是突然高兴了起来,连嘴角都笑得更开了。
沈灼当时在给母亲陪床,每天放学之后就要到医院来,医院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少,每次都是一个人,显得孤零零的。
听到这个他很高兴,开口对老爷爷道:“好棒啊,那下次您孙子来的时候可以和我玩一会儿吗?我给妈妈擦完身子,再写完作业就可以出去玩了。”
“好啊,好啊……”老爷爷摸了摸自己白白的胡子,躺在床上慢慢像是睡着了。
沈灼一直在等这个老爷爷的孙子来医院看他,这样他就能有个小朋友一起玩一会儿,不像在学校每次都忙忙碌碌的,别的小朋友放学约他一起踢足球都没时间。
可惜一直等到老爷爷过世,他都没有见到这个老爷爷的孙子。
护士过来将老人的东西收拾在一个纸箱子里准备丢出去,一边收拾一边轻声念叨:“这老头子老糊涂久了,家里人就第一次来给掏了钱,后面都没来过,这欠的钱也没地方要了。哎!这种病人多来几个医院都别开了。”
沈灼的母亲就躺在另一张床上,她既没有看护士,甚至都没有睁开眼,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似乎在假寐。
沈灼怯生生的站在母亲的病床旁边,谨慎的看着护士将老爷爷的床铺清干净了,最后将已经残破的不堪入目的被褥卷起来,转身走了。
病房的门被重新合上,声音不大,却让沈灼硬生生打了个颤。
“妈妈……”沈灼记得自己下意识往母亲那边靠了靠,以往他这样做妈妈都不会理他,这次却非常出乎意料。
“别害怕。男子汉一定要坚强。”
头一次的,在父亲离开之后,母亲非常温柔的安慰了他,甚至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灼受宠若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赶忙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保证道:“妈妈!我会的!”
“真听话。”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对他笑了笑,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又道,“明天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那个年代肯德基还没有流行起来,在全民收入都不高的时代,能吃一次这种洋快餐对小孩来说有着莫大的诱惑。
沈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发现她真的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才小小的点了点头,用低低的声音道:“如、如果可以的话……”
“好,现在去那张床上睡一会儿吧,今晚应该不会有新的病人来了。”妈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哄他道,“老爷爷不会怪你睡他的床的,去吧。”
病房真的很小,自从给母亲陪床以来,沈灼便只能在旁边搭了一张小小的地铺。
冬天地板很凉,南方又很潮湿,沈灼偷偷的看了一眼母亲旁边的那张病床,小心翼翼的躺了上去。
第二天,母亲真的带他去吃了肯德基。
对于儿时的沈灼来说,那真的是一家好大好大的店,有明亮洁净的墙壁,还有笑容可亲的哥哥姐姐。
他吃了汉堡,可乐,还有薯条。
“妈妈,你也吃吧。我们一起吃。”沈灼将灰色的盘子向桌子中间推了推,动作很轻的取了一根薯条,像是怕弄坏了包装袋。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已经很瘦很瘦了,为了今天出门她特地早起打理了自己一番,穿着藕粉色连衣裙,脸上还化了妆。
妆容将病态压了下去,除了瘦的皮包骨头,沈灼依旧觉得今天的母亲很美。
像是回到了他在幼儿园时期那个经常会带他去公园的母亲。
“妈妈不饿,你快吃吧。趁热吃。”女人似乎翻开钱包数了数里面剩余的钱,然后转过来看着沈灼,“好吃吗?”
沈灼猛地点了点头:“好吃!”
“好吃就好……你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她伸手摸了摸沈灼的脑袋,力度很轻,也很温柔。
那一天,母亲真的又带他去了公园。
自从沈非走后,沈灼再也没有来过公园。
几年的时间公园像是重新装修了一遍,漂亮的沈灼几乎认不出来了。
两人从下午一直玩到黄昏,沈灼两个脸蛋被风吹的红扑扑的,走出公园门的时候他鼓起勇气,伸手去拉母亲的手。
以往母亲都会甩开他,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拉到了,而且母亲还弯下腰,取出纸巾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回去吧。”
母亲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沈灼诚惶诚恐的跟着母亲上了车,他其实想问问妈妈以后还能不能再来公园,但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公园离医院不远,回去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沈灼和妈妈一起走进那间小小的病房。
医院的灯都是灰蒙蒙的,这间病房又是老病房,最老式的灯泡一开,有几只飞蛾在试图钻进去。
母亲拉开了病房内的窗帘,夕阳的余晖中还有几个医院里的小孩子在外面修剪过的草坪里玩的很欢,不只是医院家属的孩子还是小病号。
二十多年前环保意识还不清晰,母亲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便对一旁的沈灼道:“今天没其他事了,你也出去和他们去玩一会儿吧。”
“可是……”沈灼想说他今天已经玩的很好了,可以用这段时间陪陪母亲。
站在窗边的女人却很坚决,她走回床上躺下了,像是又恢复了以往最常出现的那种样子。
冷漠,厌恶,而冰冷。
“出去玩一会儿吧,我累了,需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沈灼低低的“哦”了一声,将自己的小外套重新穿上,轻轻推开门:“那妈妈,我玩一会会儿就回来。”
床上躺着的母亲淡淡的“嗯”了一声:“注意安全。”
沈灼点了点头:“妈妈你记得盖上被子,我出去了。”
那是他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小孩子能玩一会儿总是很高兴的,他和其他小朋友做了捉迷藏的游戏,也不敢玩很久,一个小时就重新回到了病房。
妈妈躺在床上,他喊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
小学的孩子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死亡,却似乎又对定义稍感模糊,直到他叫来护士和医生,这些人才告诉他母亲已经过世了。
自杀,敌敌畏。
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条长裙,用这样一个名字最难听的农药送走了自己。
也许是看沈灼太可怜,医生和护士将母亲抬走之后便帮他一起收拾了母亲的遗物。
陈旧的衣服,当铺的当票,和钱包里的几张新票子。
原来一生也就是这样过来的。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上泛了起来,沈灼终于抽回了神儿,低头一看,吊瓶里的液体已经没有了,鲜红的血正顺着透明的管子倒吸回去。
他手疾眼快的将针头飞快的拔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走下床将病房的窗帘拉上了。
手机就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他刚拉好窗帘,手机就像是有感应一样的响了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沈灼停顿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沈灼。”
“我是Lin。”电话另一头的环境似乎也非常安静,Lin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缓慢的沉重,“苏董还在抢救,他大脑里的淤血恶化压迫到神经,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了。”
沈灼在床边坐了下来,沉默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之前在救护车上醒过一次,说自己有遗嘱。”Lin停了停,哽着声音低道,“我们已经远程和他的律师联系上了。遗嘱的最大受益人是你……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沈灼。。唉。。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沈先生,你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
病房的空余位置不大,勉勉强强摆了一对桌椅,两相而立。
沈灼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听Lin将一整句话说完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烟盒,都够到了盒子的时候又停了停,将手放了回来。
大概是沈灼长时间的沉默给了Lin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迫感,他似乎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了电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