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月寻想跟着,被拒绝了。
他没有强求,只是站在家门口,乖乖地注视着纪灼穿鞋。在他背上大包准备离开时,确认似的轻问了一句:
“小乖今天还回来的吧?”
纪灼低着头,没听清这一声,穿好鞋才抬起头:“嗯?”
“我说,”霍月寻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还在下雨呢。”
这句纪灼听清了,他拍胸脯保证道:“放心。”
门关上,门再度打开。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
过了约莫六个小时,天彻彻底底地黑透。瓢泼大雨混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在天上翻滚,淋成了落汤鸡的纪灼好不容易才到家,上楼洗了自己满身的雨水。
时针已过十点,他像是累极了,上床没多久,什么话也没说,就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将近十二点时,他却又猛然睁开了眼,轻手轻脚地下床,站在床沿,慢吞吞地拉开了底下的柜子。
像是害怕吵醒霍月寻,他的动作极轻。
可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依然难以忽略。
那么多日记,上次他只来得及拆一封。
可今天再度打开,他发现那一整柜密密麻麻的日记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封带着火漆的、崭新的信封。
——【纪灼收。】
卧室内的灯光昏暗,纪灼半蹲在地上,借着床头壁灯暖色的光芒,缓缓展开了这张纸。
屏住呼吸将上面的内容阅读完之后,他缓缓地抬起了眼。
在黑暗中。
他对上了霍月寻那张,含笑的脸庞。
第75章
床头的壁灯散发着暖色的光芒,揉在昏暗的环境中,像是不偏不倚地给霍月寻打了层伦勃朗光,让他的四分之三脸浸在亮色里,只有右侧的四分之一隐没在暗部中。
男人高挺的眉骨和鼻骨衔接在一起,落下一层浓重的阴影。他发亮的瞳孔却没有被遮住一丝一毫,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在纪灼的身上点出火焰来。
小梨涡漾着笑意。
犹如深海中、沐浴在月色之下的海妖塞壬。
“小乖。”
开口时,他的语调似哄又似诱惑。
伸出手,缓缓地放在纪灼的身前。丝绸质地的薄被从他的身上滑落,纪灼这才意识到,他穿的是一件复古的双叠袖衬衫。
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只有扣子是空的。
“我有生日礼物吗?”
纪灼抿了抿唇。
眼前的场景和男人此时此刻的反应,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刚刚的那封信。
【我的小灼,晚上好。】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我千疮百孔的隐瞒也可以到此为止。你的那些朋友没有想错,我从来不是你眼中的温柔好人。】
【好讨厌那些攀龙附凤的陌生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对你评头论足,像跳梁小丑一样博取关注。】
【好讨厌那些喜欢你的男人女人。以为自己跟你喜欢一样的东西就可以让你对他另眼相看。以为自己是女孩子你就会温柔以待。】
【好讨厌那些舍友。凭什么可以跟你同吃同住那么久,早早地在你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三番五次地在你面前拒绝我的存在。】
【好讨厌。】
【好讨厌。好讨厌。】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
【喜欢你。】
【只喜欢你。】
【想要把眼睛摘下来放在你身上。
想要看到每天你跟谁说话,想看到每天你在干什么,想看到那些觊觎你的目光,再狠狠地瞪回去。想每天每时每刻都牢牢地盯着你,想永远看着你。】
【想要把嘴巴摘下来放在你身上。
想时时刻刻亲吻你,想时时刻刻说喜欢你,想每天都能在你的世界里出现,想要你的世界里全部都是我,想永远说爱你。】
【想要把心脏摘下来放在你身上。
想要让你握住它,感受我的心跳。想要你死死牢牢地捏住它,在你喜欢的时候轻吻它,在你讨厌的时候捏碎它。想要你爱我,想要你让我死。】
【小乖,你会继续跟我在一起吗。】
【还是选择,离开这个疯子?】
“……”
对旁人和对自己的双标态度,蓄谋已久设计好的初见,低姿态的相处,可怜兮兮的备忘录,装在手机系统里的定位,一封封不知写了多久的日记……几乎所有蒙在眼前的迷雾都被擦尽,只剩下眼前这张狂热而盛满爱意的脸庞。
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温柔。
爱人的真面目,原来是这样。
纪灼缓缓地回过神,凝视着自己身前的霍月寻,久久没有言语。
“看起来,我应该是没有生日礼物了,”
凝滞在半空中的手好半晌才终于有了动作,霍月寻慢吞吞地攥紧了掌心,俯身向前,脸庞随之没入阴影中,令旁人彻底看不清暗眸里的神情。开口时语气含了些许笑意:
“没关系。”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管怎么样。
他都是不会放手的。
“我知道小乖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那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小乖身边,直到你不讨厌我为止,”霍月寻的神情看起来很松快,好似自己说的话并不是那么毛骨悚然,也不像个神经质的疯子,“毕竟小乖答应我了啊。”
——你拥有我的全部,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除了,抛弃我,选择一条新的小狗。
几乎是同一时刻,纪灼在心中将这句话补全。
他极慢地呼出了一口气,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安全感的人,不止是他。
还有霍月寻。
霍月寻对他,有着超乎常理的,偏执占有欲。
“谁说你没有生日礼物的。”
纪灼突然开口,直直地望向霍月寻。霍月寻狠狠一怔,那张游刃有余的脸上却突然闪出几分茫然无措来。回望纪灼,发现他认真的目光里甚至没有半分畏惧和逃避。
“小狗,过来。”
霍月寻的耳朵尖猛地抽动了一下。听不出语气的呼唤让他的心高高提起,可陌生的、亲昵的称呼,却又让他忍不住生出几分侥幸来。
他盯着纪灼看了几秒,最终选择遵从本心,掀开被子,跪在床上,朝着纪灼的方向膝行了几步,乖乖巧巧地在人的面前低下头,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然而,下一瞬,预料之中的袖扣并没降落在他的手心。纪灼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臂,抓着他用力地往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缩短,几乎快要鼻尖碰鼻尖地贴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事情走上了与自己设想中不一样的发展道路,霍月寻有些显而易见的茫然。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刚打算开口说话,就突然感觉自己的脖颈上覆了一层冰冰凉的触感。
随着“咔嗒”的一声脆响,某种皮革质地的东西环成了一个圈,将他牢牢地套在了里面。
刹那间,霍月寻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纪灼的脸。
如今的局势似乎与刚刚对调了。
暖色壁灯映着纪灼的左半边脸,发丝与睫毛的投影扑簌簌地落在素白色的皮肤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澈而透亮,像是某种摆在橱窗里只可瞻仰的漂亮瓷器。
那双桃花眼微微勾起。
慢慢的,纪灼用温热的指尖划过他冰凉的皮肤,来到项圈的最前端,扣上了一根长长的绳子。
绳子的另一段掌握在纪灼自己的手里。
“袖扣是袖扣,生日礼物是生日礼物,”纪灼牵着绳子,将霍月寻拉近自己,“生日快乐,小狗。”
“……”
霍月寻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依恋地跪到纪灼的身边,双手牢牢抱住人的腰,指尖还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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