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约是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容易吵到旁人,女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扫了纪灼一眼,旋即不着痕迹地侧过身:
“行吧,千金难买你愿意,那我……”
女孩说着话走远了。
角落里只剩下了纪灼一个人。
他捏住自己的衣角,整洁的一片皱成了咸菜干似的一团,脑海里恍恍惚惚地残留着刚刚女孩说的一句句话。
——有女孩子等你相亲那么久了!
——你那是单相思,又不是谈恋爱!
——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
……
十二点过半,酒吧内的热闹气氛达到高潮,可纪灼在前台和后厨穿梭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以往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任务,竟然反复折腾了两三趟才搞定,不是少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
主管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叹了口气:“……你今天先去休息吧,明天好好工作。”
“……不用的主管,”纪灼张了张唇,有些嗫嚅,“我等一会就好,真的……”
话音未落,一阵晕眩的感觉传来。
“砰”地一声!
手突然发软,用力攥着的盘子“啪嗒”一下落到地上,裂成一块块碎片。
眼前的一切场景似乎也随着盘子而碎开,成了散乱的一片片。
“哎!算了算了,”
眼看着纪灼蹲下身捡,主管连忙拦着他,“你去休息吧——”
纪灼闷声蹲下,一言不发。
锋利的瓷片狠狠地划了一下手指的边缘,鲜红的血液霎时汩汩地流淌了出来。
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愈发不受控制,直直地往下坠。
“……小灼!”
远处传来的呼唤猛地将纪灼捞出了海面,一只大手握住他的后腰,把他结结实实地托住:
“看着我。”
霍月寻沉声道:“纪灼,看着我。”
第48章
朦胧中,黑暗似乎硬生生被人扒开了一条缝隙,一道朦胧而柔和的光晕从这罅隙里流淌进来,霎时,一张俊逸却有些生气的脸映在了纪灼的眼帘中。霍月寻那往日里时时刻刻都弯起的眼角眉梢如今很明显地垂着,脸上甚至还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怒意。
只不过这怒意不是对着纪灼本人的,而是对着他手上的伤口,以及他身边的齐刘海女生。
“迟笑,我记得我已经提醒过你,”霍月寻护起短来简直不讲道理,“你们店就是这么对待员工的?”
迟笑被这么斥责了却也不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好声好气地哄着眼前的这位金主大人:“行,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让员工带伤干活……您快把人接走吧,下次给你赔礼道歉。”
女孩的脸与刚刚印象之中的重合,她说的那些话又再度浮现在了脑海之中。纪灼的唇很无力地扯了扯,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只是带伤么?”
霍月寻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他发烧了,你没注意到吗?”
迟笑一怔,脸上的无谓和漫不经心消失了,笑容凝滞:
“……啊?”
纪灼也几乎是同样的反应。
啊。
原来是发烧了吗?
难怪脑袋这么昏,身体也使不上力气,总感觉哪里都很不舒服。他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即使病倒在床上,也总是闷着头盖床被子硬生生地扛过去,他总觉得,熬一熬, 第二天就好了。
可是霍月寻却把他这么小的一次发烧,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小灼上来,”霍月寻绕到纪灼的身前半弯下腰,“我带你去医院。”
纪灼呆呆地张了张唇:“不……”
不了吧,毕竟只是有一点晕而已。
“不想我背你吗?”
霍月寻却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又转过身来,干脆利落地搂住纪灼的腰把他打横抱起:“行,那我就把你抱出去吧。”
“……”
这更奇怪了!
可纪灼没有力气跟霍月寻反抗,只能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蔫吧吧地跟着往外走。一直到上车启动往医院的方向开,霍月寻还绷着一张俊脸,把纪灼那只被碎瓷片划伤了的手拿了起来。
青年人的手指纤长有力,漂亮又骨节分明,美中不足的就是因长年累月的工作而攒了层厚厚的茧子,皮肤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不明显,有的却还在湿淋淋地滴着血。
霍月寻的目光专注而灼热,简直像是要把人融化。
纪灼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有些不适应地低了头:“……我没事。”
他又想到了那个名为迟笑的女孩说的话。
霍月寻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他,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可他却不能给霍月寻一点回应。霍月寻迟早会不喜欢他的。
那之后,霍月寻会按照爸爸的吩咐去相亲吗?
他也会对另外一个人,像对自己这样好吗?
会喜欢上别的人吗?
“小灼,生病在你眼里只是一件小事吗,”霍月寻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平静,但他的脸上却没一点笑意,“你可不可以稍微心疼一下你自己?”
他捏住纪灼的掌心,用湿纸巾把那些顺着掌心流淌下去的血液擦干净了。即将碰到还在隐隐约约往外渗血的创口时,他放慢了动作,到最后甚至还低下了头,灼热的鼻息喷洒在那尖锐刺痛的伤口上,留下了一连串令人颤栗发麻的触感。
“你不心疼,我会心疼。”
喃喃完了这一句,霍月寻便不再说话。他的唇瓣擦过纪灼的手腕,潮湿而温热。
“……”
纪灼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
他有些恍然,想要跟霍月寻道歉,说不是这样的。
但手指即将牵住霍月寻的袖子时,车却刚好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将他的半截话堵了回去。
“我们到了。”
霍月寻握住他的手腕,避让开他手上的伤口,“走吧。”
纪灼张了张唇。
他脸色苍白,眼睛却红得有些吓人,看起来便是一副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样子,肖似某种被淋湿的小动物。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了几秒,很快,还是霍月寻率先败下阵来。
“……小灼,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他轻叹了口气,“我只是太着急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受伤。”
纪灼抿住了唇,声音有点轻,但很急切:“我没有生气。”
霍月寻看起来似乎高兴了些,但唇线还是绷得直直的,过了几秒,他一边牵着纪灼往医院里走,一边温声道:
“没生气就好,那我顺便跟小灼讲点高兴的事情吧。我已经安排了给叔叔定制假肢的人,今天他们已经开会给叔叔做方案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把东西做出来。”
“不过光拿到假肢肯定是不行的,估计到时候还要有一段时间的康复历程。如果小灼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到现场去看看情况。不管怎么说,你都不用担心。”
“……”
哪怕霍月寻讲的事是纪灼之前切切实实关心的,也很振奋人心,但他此时此刻什么也听不下去,只魂不守舍地被霍月寻带进医院,在一个条件和环境都很好的私人病房躺下。
身旁的护士拿了消毒的东西来给他手上的小伤口包扎,而医生过来看了下情况,简单开了点药,让他暂时休息,如果长时间不能退烧再考虑打针挂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霍月寻拿着手里那份生病期间的清淡菜谱,认真地冲医生点了点头,又扭头看向自己身侧的护士,“辛苦了,接下来的药膏我来替他涂吧?”
护士应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医护人员轻手轻脚地从病房内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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