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并没有一般孩子天真烂漫的童年,只会像机械一样重复着规律的生活。
“我没有母亲,父亲大概一年能见到两次。”
“玩?我不需要。”
粉嫩、小小的凌一权,曾用很平静的声音告诉白千严这些。
可白千严却明白,对方说的“不需要”,只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地陪他而已。
白千严当时没有什么钱,大部分的时候,只能带他来这里玩。
一开始那孩子并不愿意,嫌脏。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孩童的天性令他终究抵挡不住玩耍的诱惑。
虽然表面上依旧矜持,但却在白千严一再的邀请下谨慎地坐上了秋千,带着奶气的声音淡淡地道:“真拿你没办法,摇吧。”
于是白千严总会在这种时候忍不住逗弄他,因为那孩子实在面瘫得可爱,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好玩的事情,那孩子都依旧面瘫,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但白千严总是能从凌一权面无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绪。
他的开心,他的生气,他的孤独……
恍惚间,白千严仿佛能透过交错的时空看到一个白净而漂亮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带着天生的冷漠。可是当他转头看向白千严时,那种眼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的神态,却让人直暖到心里去。
这样的表情,凌一权只对白千严流露过。
心脏一紧,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崩现出一丝裂缝。
他站起身缓缓地在旁边破旧的木质长椅上坐下,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坏掉的秋千。
要离开他了——
突然的觉悟,让男人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的光,唇瓣似乎在笑,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按住胸口……
好疼……
跟那个时候,一样的疼……
明明才重逢没多久……
男人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有种绝望的苦涩悄悄蔓延开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陷得那么的深。仅仅是被要求离开对方的身边,心脏就已经疼得仿佛正被慢慢地撕裂……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制止自己的奢望,现实就已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清楚而透彻地告诉他,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
因为对方的一点亲近而暗自窃喜的自己,真的是又傻又贪婪。
闭着眼,男人深深呼吸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疼痛般。
一滴冰冷的液体突然打在他的鼻尖上……
他缓缓地睁开眼,望向漆黑的夜空。
从他这个角度往上看去,透过昏黄的路灯光,无数金色的雨滴仿佛慢镜头一般,缓慢地从中心朝四周散落下来,充满了整个天空。
一时间,世界上仿佛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
很静很静……
只剩体温被一点点夺去的凉。
男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感觉着那轻微地带着刺疼的冷。
雨声在耳边,忽远忽近,犹如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需要一些清醒,来更透彻地认识到自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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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渐渐透出朦胧的光亮。
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城市显得湿漉漉的,带着丝丝秋天的凉意。
在长椅上坐着,被雨水淋了一夜的男人从透骨的寒意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一夜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有些潮湿的衣服,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男人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第一个反应是想到有人要生气了,第二个反应是要立刻赶回去给这个生气的人做早餐。但男人急着要离开的脚步很快又慢了下来,最后,男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根本没有人会生气吧!
更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外面过了一夜。
因为那个人昨天跟女友出去了,晚上根本不会回家,他的担忧显然很多余。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他低头看了下手表,最后决定直接去公司,因为他在那里有准备替换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白千严乘坐地铁到达了公司。大厅的年轻保安却被他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关切道:“先生,你还好么?”
“我没事。”白千严虚弱的笑,视线却已经无法集中,眼前的景象一黑一晃的。
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应该和方才乘坐地铁有很大关系。他淋了一夜的雨,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还湿着,在车厢里被强劲的冷气吹了个透,换谁都会顶不住。
谢绝了年轻保安提出送他去医院的建议后,白千严独自一人去员工储物间换衣服,却觉得头越来越沉,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看来年纪真的大了,淋这点雨居然弄成这样……
男人叹息一声,虚弱地靠在柜子上低头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公司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也没有什么力气去买药了……
按了按太阳穴,男人决定在上班时间前暂时休息一下恢复一些体力,于是,他来到二十五楼的员工的休息室。这里鲜有人来,但很干净——米白色的沙发搭配着淡蓝色的格子抱枕,给人相当舒适的感觉。但男人却无心欣赏,刚倒在沙发上,铺天盖地的晕眩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就连闭上眼也觉得天花板在打转,晕且恶心。
男人很快就陷入了昏睡,连毯子都没拿出来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被压抑的噩梦困扰,浑身阵阵发冷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拍打,紧接着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有些担忧地唤着自己。
“……”男人抿着唇将眼睛勉强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所及之处模糊一片,隐约见到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男子蹲在自己身旁——暗金色的头发很短,似乎还戴了个耳钉……
很眼熟……而且,身上似乎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白千严皱着眉再度闭上了眼,头疼、晕眩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去理会对方。
而后,男人感觉到自己汗湿的头发似乎正被缓缓拨开,随着一道浅浅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额头被一个温热的什么贴上。
“你烧得很厉害,千严叔。”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对方竖挺的鼻梁因彼此的距离相近而贴到了白千严的鼻梁上,冰冰凉凉的,“昨晚不会跑去淋雨了吧?”
白千严苍白的唇瓣吃力地动了动,又合上了。
他现在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痛苦得只想睡觉。
迷糊中,身边的年轻人似乎离开了,片刻后,一张柔软而干净的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严严实实的压好,低沉的嗓音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带自己家族里特制的秘药,退烧效果很好,很厉害的,等我一会。”说完,白千严感觉到对方关门离开了,房间里再度恢复一片寂静。若不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传来真实的重量感,他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迷迷糊糊地,白千严几乎再度昏睡过去时,对方又回来了。他的上身被对方有力的臂弯扶起,对方快速地在他的背后垫了个靠枕。
“千严叔,你没吃早餐吧?空腹吃药是不行的,先喝点浓牛奶。”那个人说着,白千严感到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牛奶的香味传来,可因为半坐起来而加剧的晕眩使得他更加难受,根本喝不下去。
“我帮你吧。”俊美的年轻人看到男人似乎吞咽很困难的样子,扶着白千严的后脑。
白千严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牛奶的味道被缓缓地喂进了嘴里,但异样的感觉使他恢复了些清醒,并抗拒地扭开了头。
他不喜欢别人这样亲近他,而且这种举动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但年轻人眯起了蔚蓝的眼,干脆扣住白千严的后脑,继续不容抗拒地将牛奶灌了进去。
“呜……”白千严难受地拧紧了眉头,一时间,口腔里充满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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