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如何解释游戏的开发时间很长,赚到的资金需要不断投入到新的开发中去,等正式版发售了才能获得稳定收益,骆永昌仍旧不看好。
他烦躁之下冲动地说:“就算不赚钱,我也会坚持。”
骆永昌一怒之下责骂道:“你能坚持是因为家里给你物质上的支持,让你没有后顾无忧!真以为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啊?假使你没了家里的资助,看你怎么办!”
骆永昌说到做到,于是他就被赶出家门,失去了生活费。
倒也不至于山穷水尽,毕竟体验版赚了不少,卡里还剩十几万开发资金。但这些钱是整个团队的劳动所得,即便吴迪和乔怀清允许,他也不会挪为己用。
何况做游戏太烧钱了,这点钱根本不够他们撑到正式版发售,后续可能要找发行商或投资人讨钱,倘若他再从中拿走一部分,明年就别想按时发售了。
这些解释起来太复杂,骆恺南懒得对詹子延解释。
他们是两个极端,一个工作体面、收入稳定、备受尊敬,另一个则完全相反。
詹子延应当与骆老头所见略同,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心情……
“是什么类型的游戏?我能玩吗?”
骆恺南停住了筷子,面无表情地抬头:“你不爱玩游戏,我知道,不用迎合我。”
“不是迎合,是好奇。”詹子延轻推眼镜,真诚的光芒透过镜片折射过来,“无论你做得怎么样,我保证绝对不说三道四。”
“我需要改进意见,而不是一味的吹捧。”
“好,那我努力提意见。”
骆恺南突然发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皱眉道:“我没说让你玩。”
“为什么?要保密吗?可我看你让那个小女孩玩了啊。”
“……你注意到了?”
“嗯。”
原来詹子延有在观察他。
骆恺南的脸色好转了些,说:“现在是体验版阶段,需要玩家测评,给她玩是因为,我想找一些没玩过游戏的人测评。”
詹子延没怎么听明白,但态度很积极:“我从来没玩过游戏,我也可以给你测评。”
骆恺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想玩?”
詹子延不假思索:“因为是你做的啊。”
骆恺南怔了怔。
因为是他做的,所以想玩。
这种理由,在中文里好像有个专门的成爱屋及乌。
他心跳忽然有点儿快:“改天吧,今天不是要去听讲座吗?”
“哦,也对。”詹子延的语气难掩失落,仿佛期待落空。
骆恺南想了想,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想测评不是非得玩游戏,刚才车上给你听的钢琴曲就是游戏配乐,你觉得怎么样?”
詹子延立刻像是被点名的好学生,正襟危坐着回答:“很好听,节奏平缓,能让人沉下心,很适合在书店里放。”
“嗯,这曲子就是一个图书馆场景的配乐,是我朋友编的。”
“你和你朋友都好厉害。”詹子延一口菜没动,光顾着看他,“你这个游戏做了多久?”
骆恺南抿了抿唇,说:“想法产生于高中,但当时能力不够,只能先构思内容,直到大四才开始做,差不多三年了。”
“三年?”
“嗯。”他预测詹子延的下一句话应该是:“这么久啊。”
三年可以做很多事,考研读研,升职加薪,结婚生子……哪一项都比投入在一个前途未卜的游戏里强。
“花了这么长时间啊。”詹子延果然这么说,但紧接着又说,“那你真的很厉害,大多数学生在你那个年纪,都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就算有,也很难坚持。”
“……”
怎么不按套路出招?
骆恺南没听到预料中的话,很不习惯,干脆自嘲:“能坚持是因为我有家底,有试错的机会。”
詹子延摇头:“如果有家底就能像你一样执着努力的话,就不会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了。我更倾向于是你本身优秀,毕竟大学是你自己考的,技能是你自己学的,游戏也是你自己做的,这些和你的家底都没关系啊。”
“……”
骆恺南感觉自己像打在了一团云朵上,似乎什么招式都能被眼前人三言两语化解。
他不甘心地继续发出攻击:“结果没出来,夸奖鼓励的话谁都会说,万一没成功,你就会觉得我浪费了三年,做了件毫无意义的事吧?”
詹子延这回似乎接不住招了,夹起一块茄子,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好一会儿没说话。
骆恺南以为他放弃了,正打算吃饭,忽听他问:“你认为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恺南?”
骆恺南抬头:“在我爸眼里,是工作赚钱。”
“但你不认同,对吧?那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没有意义啊。”詹子延认真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谁的答案也无法说服所有人。伊壁鸠鲁学派认为人生应当注重享乐,让自己生活得更愉快。犬儒主义强调禁欲主义,号召人们放弃舒适、回归简朴。他们不过是选择了各自想要的生活方式、追寻各自的人生意义而已,没有孰对孰错。”
“我们也是如此,我选择读一个外人眼里枯燥乏味没有钱途的专业,你选择不计后果地去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这都是我们个人的选择,没有孰优孰劣。”
“我认为你厉害,不是觉得你一定会成功,只是觉得,你在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拥有一技之长,并且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地努力,非常厉害,仅此而已。”
“哪怕最后你的游戏没能大获成功,我依然会觉得你很厉害,很执着,和别人很不一样。”
詹子延的目光温润而笃定。
“所以,不要有压力,恺南,先全力以赴吧。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大不了就继续当我的助教,接着做下一款游戏。”
他展颜微笑:“我可以向学校申请,给你开点工资,虽然可能不多,但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总是欢迎你的。就当是谢谢你帮我那么多忙了。”
说完,詹子延便低头继续吃菜了。
“……”
骆恺南默然,嘴里含着米饭,半天忘了咽。
过了良久,他低声问:“万一我一直失败呢?你总不能雇我一辈子。”
詹子延咬着筷子,声音很轻地说:“也不是不行……办公室里太冷清了,多个人说说话也挺好,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待到退休也没关系。”
骆恺南抬眸,正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
温和而湿润,像一场日落时分的细雨。
四两拨千斤地推开他的心扉,伴着微风闯进来。
他很想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被雨水慢慢渗透、浸润,一点点心软、化开,直至融入其中……被雨俘获。
第26章 来接我吧
午饭过后,两个人回酒店稍作休息。
到两点半时,下楼走去了裕城大学,顺利找到了小礼堂,在校方人员的引导下入座。
骆恺南脑子里不受控地循环重播着午饭时那段对话,导致讲座开始后,压根没听进去几句。
台上的主讲人是一位知名老教授,小礼堂内全是慕名而来的同行和学生。他们两个凭着章海岳的关系拿到了前排座位,詹子延坐在他身旁,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胳膊肘悄悄撞他:“别走神,我们是代表学校出来的。”
骆恺南只好勉为其难地专心听了会儿。
老教授的讲授方式深入浅出,即便是他,也能大致听懂,写个听后感的框架应该不成问题。
詹子延时不时地贴到他耳边,给他解释某些专业术语,像只勤劳的蜜蜂,嗡嗡嗡的。
反正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就觉得痒。
讲座结束后,校方的主持人接过话筒,说:“请各位同学有序离场,请各位老师们挪步隔壁的会议室,参加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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