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又把朋友的车借来开,周颂一上车就坐在副驾驶看资料。他估摸着周颂看资料看得差不多了,才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颂把照片放进纸袋里:“什么?”
秦骁很直白地问:“你找这个人是想给你爸报仇吗?”
周颂皱起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骁憨憨地睁大眼睛:“为父报仇,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周颂轻飘飘地笑了笑:“艺术虽然取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也高于我。”
秦骁:“那你找他干嘛?”
周颂默了默,道:“只是问清楚而已。”
他想找到左烨,是想问清楚,左烨到底为什要杀死迟辰光。仅仅因为迟辰光占了他的铺位就杀人,这一杀人动机虽然在他这里成立,但是结合文咏珊和邵东成事件来看,这一动机中似乎还有另一层隐藏的动机。经过和韩玉良的一番交流,他几乎能笃定迟辰光死于一个圈套,文咏珊和邵东成都在圈套之中,还有那通神秘的举报电话。他想挖出当年没有被警方挖掘出来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许很重要、或许很缥缈、或许根本不存在。但这都是他掘出真相后才能做出的判定,在得到真相之前,他和那段故事一样缥缈,而他等待的是尘埃落定。
秦骁又问:“你怎么不让姓韩的警察帮你找左烨?”
周颂道:“他太忙了,不想麻烦他。”
他的确没有让韩飞鹭帮忙找左烨,但不是体谅韩飞鹭工作忙,而是无意让韩飞鹭知情。其实邵旸说的很对,他和韩飞鹭的关系很奇怪,他们或许能一起共事,但是仅限于他们的矛头都指向第三个人,拥有相同的目标。一旦他们的目标不相同,就一定会出现意见和行动上的分歧,而解决分歧的方式必定是两方针锋相对,甚至动起刀兵。为了延缓这一天的到来,周颂选择向韩飞鹭隐瞒。
左烨在家具城工作,做一名搬运工人,也负责送货,日常往返于客户于仓库之间。城南临近收费站的地方建有大批的仓库,临着路边的一座仓库门前停着一辆红色厢式货车,两个男人进进出出,正在往车上搬运货物。
秦骁把车停在路对面,隔着车窗指着那个穿蓝色短袖和牛仔裤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左脸有道疤。”
他手机里有一张左烨的近照,是左烨搬货时被偷拍的,入镜的左脸从颧骨到下颚有一道六七公分长的伤疤,非常具有辨识度。
秦骁向周颂问道:“现在去找他?”
周颂道:“不急。”
现在见到了左烨真人,周颂对左烨蒙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默默地观察起左烨;左烨今年应有三十一岁,他的少年时代在监狱中度过,出狱时已经从少年迈入青年。他个子不是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身材偏瘦,剃着很短的板寸,一张圆中带方的蜡黄脸,眉毛很粗,眼眶很深,像是有点少数民族的血统。他的眼神过于镇定,给人以沉着冷酷的印象。
两人搬完了货,左烨将车厢上了锁,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货车随之启动,但却站在原地不动。周颂仔细去看,透过两重车窗玻璃看到左烨坐在车里接电话,很快,他把电话挂断,人也从车上下来,另一个男人将货车开走,他从仓库里推出一辆电动车,骑着电动车逐渐深入自建区。
周颂当机立断:“跟上他。”
秦骁开车跟在左烨后面,为了不被发现所以控制车速,不明所以道:“他要去哪儿?咱们跟着他干嘛?”
周颂也不知道左烨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跟踪左烨的意义何在,只是因为他现在对左烨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想窥视他更多。他们深入一片自建区,这里横竖错落着一栋栋本地人建立的住宅楼,违规建成六七层高的住宅楼也不在少数,主要是为了出租和做生意。左烨的电动车钻进一条宽不足一米五的巷子里,秦骁的车被拦在巷口开不进去。
周颂立马下了车,道:“你在这里等我。”
秦骁:“我找地方把车停好跟你一起......嗳!周颂!”
周颂等不及他,一个人沿着巷子往里追,跟着电动车的车屁股左拐右拐,一头扎进环环相套的巷陌深处,停在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楼前。小楼大门紧闭,门外停着那辆他追了一路的电动车。
他观察周围地形,找了条两栋房子之间的夹巷穿过去,来到小楼后身,一楼朝后开着两扇窗户,靠南的那扇窗户玻璃突然响了一声,玻璃被打破了。他弯着腰走到窗下,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奇怪,像是一个男人在痛苦地呻|吟。
“你别挣扎,越挣扎血流得越快,如果再惊动邻居,我可就容不下你了。”
说话的男人应该是左烨,他声音沉闷平缓毫无起伏,比起威胁更像是劝说,却能让人窥到几分残忍和狠毒。屋子里面响了一会儿,然后响起关房门的声音,随后安静了下来,左烨似乎又出门了。
周颂观察这两扇窗户,玻璃被打烂的窗户外装着防盗窗,另一扇则没有。他走到靠北的窗后往里看,里面是厨房,窗后就是厨房厨台,窗户的高度勉强到他胸口。他试着开窗,窗户从里面关死,往地上看了一圈,捡起一块石头把玻璃砸烂,伸手进去把窗户打开,然后手撑着窗台往前一蹿,先站上窗台,然后钻进厨房,踩着厨台跳了下来。
他随手拿起厨台上的一把菜刀, 压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外面是空荡荡的起居室,家具是老旧的木式家具,刷了白漆的墙上到处都是蜡笔涂鸦和脏污的黄垢。和厨房相对的方向有一间卧室,卧室门紧闭,门把手上缠着铁丝。他掂着刀走过去,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响动,然后把铁丝拆开,侧过身贴着墙壁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率先飘出一股恶臭的气味,像是血腥味混着粪便又混着腐肉,难闻地刺鼻。周颂皱起眉,捂着鼻子往里看,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屋子里的情形让他心生寒意;房间很小,当中摆着一张行军床,没有铺任何被褥,只有一张脏兮兮的床板。床上绑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双手和双脚被捆在床头,身下的床板被血染红了大片,大滩的血和粪水等物透过床板缝隙淌在地板上。男人一丝不挂,双腿中央搭着一条毛巾和两只冰袋,听到开门声,他吃力地翘起头往门口看,冰袋从腿间滑落,露出那处一道平整的刀疤......他被阉了,阉割他的人为了不使他痛晕过去,在他伤口上放置冰袋,减缓他的痛苦。
“呜——呜——”
看到周颂,男人似乎看到了希望,吃力地挣动双手,嘴里发出求救的呜咽声。
周颂往里走,走到床边低头看他,他浑身皮肤被割出数十道伤口,刀刀避开要害,但伤得很深,几处见了骨,伤口不停地往外渗出血丝,腿上几道伤口已经发黑流脓,正在腐烂。很显然,他正在遭受一种类似于‘凌迟’的刑法。一条毛巾紧紧勒着他的嘴,他瞪大双眼看着周颂,后脑勺一下下磕着床板。周颂解开毛巾,他迫不及待地想说话,但是张嘴却露出半截断裂的舌头,他不仅被阉了,舌头也被割了。
周颂垂着眼睛看着他,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章强?”
章强是十几年前伙同他人欲对左烨的母亲实施强|奸的主使,案发后反咬刘欢卖|淫,刘欢悲愤之下复发脑梗一命归西,是害死刘欢的直接凶手,也是害左烨蒙受十几年牢狱之灾的元凶。他应该是猜对了,因为这男人听到‘章强’这一名字时的反应很激烈,眼眶里甚至流出泪水。
周颂明白了,左烨把章强绑来,先阉了他又折磨他,显然是在向他复仇。章强的脸也很精彩,脸上不知被划了多少刀,一块好肉都难寻,上嘴唇被割开,露出嘴里的牙床,满嘴牙已经被拔掉了。他这模样实在丑陋骇人,屋里的气味也实在难闻,周颂把毛巾扔到他脸上,离开了卧室。
他想在这里等左烨回来,他发现了左烨滥用私刑的秘密,或许可以和左烨来一个等价交换,逼左烨说出当年杀死迟辰光的真正动机,如果这一层动机真的存在的话。但是不能排除左烨人性全无,被他威胁后想杀他灭口,所以他要为自己铺好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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