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声一看,竟然是叶问笙老师!
“叶老师!”
我立时明白了这顿饭的意思。
叶老师见了我,并不惊讶,微笑着打招呼:“遇泽,你也在。”
我爸这才起身,微笑着说:“叶大教授,你终于来了!小谢,开饭吧。”
谢阿姨殷勤地应了一声,从厨房里端上了早就做好的菜肴。
我爸引了叶老师入座,王玉榕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爸身边。我则像个多余人一样,一声不吭地入了座。
座上我爸和叶老师侃侃而谈,从科学研究说到民俗文化,我一句也插不上,也不想插进去。王玉榕则在一边给我爸夹菜,眼里满是崇拜与情意。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玉榕能够和我爸走在一起。
我食不知味、默不作声地吃着,可我爸却完全不肯放过我。
“李遇泽,你就闷头吃饭啊?还不给你叶教授敬一杯?”我爸坐在主位上,用手指点着我,“你之前全凭叶教授赏识,才把调研的机会给你。”
我站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谢谢叶老师。”
但这句谢我却是发自内心。
叶老师抬着我的杯底:“说什么谢!也是我大意,才让你们在硐江出了那么多事。”
我闻言,立刻去看我父亲。可他老神在在,还在夹肉吃。
我忍不住说:“爸,我在那边出了什么事,你都不关心吗?我小半年没有联系你……”
“小泽,你也别怪你爸爸。”王玉榕柔声打断我,“那段时间你爸爸研究正是关键时期,没有时间精力关心其他的事情。”
我爸说:“你个男子汉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你不是好好杵这里吃饭吗?尽说些有的没的。”
我动了动嘴,无话可说。
我爸却又说:“小叶啊,你手里那个项目还没有结题吧。”
叶老师笑了笑:“没呢,哪那么快。”
“你看我这个傻儿子能去帮帮忙,打打下手吗?”
叶老师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遇泽那么优秀,我早瞄上他了,他复写的在硐江的手记,对我们研究帮助很大嘞!如果他愿意,我们项目随时向他敞开大门。”
我爸立刻说:“什么愿意不愿意,小孩子不都是全凭大人拿主意。李遇泽,还不谢谢叶教授!”
他们一唱一和,就想要定下我的命运。
我梗着脖子没说话。
我爸眉头微皱,刚要发作,叶老师便岔开话题,说:“说起来,遇泽一表人才的,肯定在大学谈了不少女朋友吧?”
我摇摇头。
我爸睨着我,说:“我可不准他大学谈恋爱。”
叶老师惊讶地挑起眉:“李老哥,你可不是个保守的人,怎么会……”
我爸抿了一口酒:“大学就好好搞研究,谈恋爱算怎么回事。”
王玉榕甜蜜地有给我爸夹了一筷子盐水鸭。我爸不爱吃皮,她还很贴心地把皮给掀了去。
这顿饭全程没有提到她,她也不会主动插嘴,只是温柔又脉脉地守在我爸身边。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能够和我爸走到一块儿了。
我爸说大学谈恋爱不算回事,或许不过是在说他自己罢了。
他和我妈就是大学恋爱,我妈是学歌剧的,天生一副好嗓子。听说是搞什么活动,两人一见钟情。
他们两个都是行动派,在大学里爱得你死我活,脑子发热,一毕业就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了我。
我想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应该是一对佳偶天成。只可惜,我爸这个人,事业研究永远比所有东西重要。
而我妈是一个要活在聚光灯和别人赞美声里的歌剧女主角,她不容许自己丈夫眼里,自己退居第二。
于是有了矛盾,佳偶成了怨侣。
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你妈是个疯婆子”。
当年的红玫瑰,就这么成了蚊子血,成了污点,成了疯婆子。
我妈受不了,离婚之后远渡重洋,寻找属于她真正的梦想和归宿。
所以,我爸会说,校园恋爱算什么回事。当年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变成了淡淡的一句“算什么回事”。
能够忍受他的女人,也只有王玉榕吧。心甘情愿辅助他,在他身边,在他看不到的位置仰慕他。
也很好。
叶老师清咳一声,说:“其实校园恋爱也很美好,不过估计也只有嫂子这样的贤内助,又漂亮又得力,才能进李老哥你的法眼啊。”
王玉榕羞涩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爸却沉吟片刻,忽然转头,对我说:“我们研究所里有个教授的女儿,倒是和你很合适。你毕业之后就接触试试。”
我心头骤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究竟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前妻留下的拖油瓶?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偶?还是他李绍恒的儿子?
我猛地放下筷子,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李绍恒皱着眉,冷冷地看过来:“你不吃了就轻手轻脚地下桌。”
我沉着脸,极力控制住怒火,转头对叶老师说:“叶老师,不好意思,你的项目很好,但是我不太适合,就不来给你添堵了。”
叶老师还没说什么,李绍恒却先重重地放下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直视他:“我知道。”
“我大老远跑回来,费尽心思给你铺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说:“我用不上。我不会读研,也不会参加任何项目。”
李绍恒指着我的鼻子低吼说:“那你想要做什么?尽给我丢人!”
我说:“我要去硐江。”
“什么?”李绍恒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话一样,“你再说一遍。”
叶老师的脸色也骤然转变,眼睛圆睁地盯着我。
我站起身,再次重复:“我毕业之后会去硐江,不会再碍你的眼睛。”
我说完,对着叶老师微微点头,离席而去。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呆在那个旮旯里!一辈子不靠我!”
身后响起李绍恒的怒吼。
我微微回头,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会的。我在心里默默回应他。
归根究底,李绍恒需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面子。
出了门,清新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寒意的风刮起我额头上的头发。我只觉得胸口的浊气立时消散了不少。
可平静下来,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还是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早已经体验过千万次。
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了。家家户户都团圆,准备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走在街上,看着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人。
他们中有没有人,也像我一样无所归处呢?
不,我是有归处的。
我心里蓦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要去找沈见青,我要见到他!
只有他还会等我,只有他会永远在原地等我!
我走在大街上,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快步跑了起来。速度提升,那个想法却越来越坚定。
我要去见他,就明天。
不,就现在!
第70章 寨门之下
群山连绵起伏,密林冷峻森寒。
南方的冬天是有绿意的,常青树木终年不凋,让冬天也不至于太过枯燥单调。
我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大巴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像是穿梭在森林里的爬虫。进硐江苗寨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只能乘坐汽车。
今天是元旦节,新一年的初始。
车上人很多,喧喧嚷嚷,都是趁着节假日外出旅行的。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心情好像也随着热闹的氛围变得好了一些。
车上有小孩儿,脆生生地问她妈妈到底还有多久能到。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对着周围的人科普着苗寨里的规矩和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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