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高坐在讲台上,很重地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名人质认同综合征。名字来源于瑞典斯德哥尔摩市非常有名的抢劫劫持案……临床表现为被害者对于加害者非但不憎恶厌恨,反而产生其他积极的情感,譬如认同、感激,更有甚者会产生爱情。”
他话音落下,阶梯教室里如炸开锅一样。大家对这种猎奇的,诡异的心理疾病下着自己的评价和论断。
我在人声鼎沸中,却冷汗淋漓,如坐针毡。心像是泡进了深海里,沉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等到沸腾声渐小,教授才环顾着教室,冷声道:“大家是不是以为这种疾病很少见,很猎奇?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疾病。”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教授,对这个话题有着无限的探索兴趣。
“比如,受到家暴却不肯离婚的妻子。在人前为自己的丈夫辩护,甚至认为对方是一时的糊涂。被霸凌的学生对于施暴者产生崇拜,甚至帮助他霸凌其他学生。中国古代就有为虎作伥的故事,这种心理现象很早就受到了我们的关注。”
同学们都露出恍然的神情。
赵如故突然凑到我面前,说:“学长,你说我们身边真的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喜欢伤害自己的人……那也太奇怪了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豁然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了我的脸上,连教授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我想这一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这里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教授挥挥手:“那你快去医务室吧。”
我如蒙大赦,书包都没有收拾,径直快步冲出了教室。
室外的空气比室内要清爽不少,但我并没有能够喘得过气来。教授说的每一句话都震动在我耳边,我不知道我出来是为了逃避什么。
我很早就问过自己。我恨沈见青吗?
当然恨。
他的偏执、疯魔,差点毁了我的整个人生。
可我在听到教授的那些话的时候,却不可自控地生出心虚和胆怯。
斯德哥尔摩?我坚信自己不是那种情感脆弱的人。我很早也就知道,依附于他人是最不牢靠的选择。
那我为什么要逃避?
我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问过自己,我恨沈见青吗。得到过无数次肯定的答案。
而现在,我的脑海里突然生出了另外一个从没有想过的问题。
李遇泽,当初沈见青重伤,你明明有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有走?
第59章 心理咨询
“李先生,你请坐。”一身白衣的青年女人脸上是得体的笑容,短发很服帖地梳在脑后,动作干净利落地指着已经拉开的座椅。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地笑了笑,低声道了谢,坐在了位置上。
这是一个很敞亮的房间,窗明几净,白炽灯的光柔和而不刺眼。我的面前是一张实木方桌,桌上的书架上摆着不少心理学的书籍。靠墙的地方也放着一个同色调的实木书架,里面塞满了心理相关的书籍。
“喝什么?”女人轻声问,她的声音让人很舒服,无端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我说:“水就好了。”
纸杯放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双手环握住纸杯,温暖的温度传递到四肢百骸。
“放轻松。”女人笑了笑,拉开我对面的座椅坐下,“别紧张,就当我们是朋友。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抬眼,对上她温和的带着安抚笑意的眼神,点点头。
来这里,来这个心理咨询室,我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连夜的梦纠缠我,纷杂的念头纠缠我,我像是溺水的人。
我想我得找个人倾诉,可放眼身边,却没有人。
那天的讲座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但教授最后的话却点醒了我。
“不管以后大家去向何方,都一定要记住,如果有什么身心上的问题,都要及时就医。尤其是心理疾病,更不能讳疾忌医。”
于是我坐在了这里。
我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也没有催促,一直很有耐心地看着我。
“陈医生,你有没有一直都梦到同一个人?”我斟酌着,试探着开口。
陈辞微微前倾身体,是很认真的模样:“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可以先描述一下他的外貌。”
我回忆着,手里捏着水杯:“他……长得很漂亮,眼睛上有一颗红痣,眨眼的时候时隐时现……”
“长得很漂亮。她是个小姑娘吗?”
“不。”我立刻回应,“不是,他是个男孩子。”
陈辞扬起眉,头微侧,右耳朝向我一点。
这个姿势让我有了一些倾吐欲,我大着胆子说:“他,他很喜欢我。你不会歧视同性恋吧?”
“当然不,正相反,我认为爱是不分性别的。”陈辞脸上笑容不变,“那你呢?”
“我也赞同这个观点……啊,但我,我……”我有些语无伦次。
陈辞立刻抬起手,连连点头:“我懂的。那你都梦到了他什么?”
“都有。也梦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掐头去尾地说,“闹得很不愉快。”
“是为了什么呢?”
“他犯了错,伤害了很多人。或许也有其他的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吧。”这个时候,我竟然在替他找借口。我忍不住想到邱鹿,想到徐子戎,心里闷痛,“我好不容易逃离,可却又总是忍不住会去想他。尤其是在梦里,他总来。”
“李先生,你先喝口水,平复一下情绪。”陈辞说,“看得出这个人对你的影响很深。但我经过刚才的对话和观察,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心理疾病。”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陈辞接着说:“你的思路清晰,表达清楚,对于自己的情绪有明显的感知能力。每个人都有情绪的起伏,这是很正常的。当然,比起开安眠药,我想你更需要的是一个倾诉的伙伴。但我猜,你现在的生活里缺少这样的角色。”
我点点头,她确实很厉害。
“恕我冒昧,你可以自己思考一个问题。对于这个男孩儿,你的情感是什么?这是你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我垂下眼睛:“我,我现在还不确定。”
“首先,人有对错,但情感没有。李先生,你要先学会接纳自己。”陈辞声音平稳,“等你对于这个问题有了明确的答案时,你如果觉得仍有需要,可以再来咨询室找我。”
我的问题她似乎并没有帮我解决,但走出陈词办公室的时候,我却觉得心里压着的那个无形的石头好像松了很多。
她好像说得很对,我真的是非常需要一个倾听者。
现在天还早,我不打算再窝回家里,便收拾了包回到学校,找了个自习室坐下。
我看书的间隙无意间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立在不远处的书架下。她发间编着细银丝带,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人微抬头,我立刻转过视线,重新看回书上。可没多久,对桌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我抬头一看,正是刚刚在书架下的赵如故。
她眉眼弯弯,很狡黠的模样,双手捧着下巴,说:“李学长,你刚刚看我,被我抓到了!”
我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赵如故却接着说:“我就说学生助理当得值。以前在图书馆,我就坐在你对面,你根本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做了你三年直系学妹,你却不认识我。”
“以前?”我还真没注意过对面坐了什么人。
赵如故坦荡地说:“对啊,谁让别人说,李学长最爱泡在图书馆,我只能想这个办法偶遇了。”
幸好现在自习室里没有什么人,只远远地隔着几张桌子坐着几个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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