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步便也慢了下来。
一路晃悠到了清静观外面。
道观里面倒和寻常的道观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或许是所有塑像都有几分相似吧。总之这里的三清像和别处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少善男信女买了香祷祝,每一个人都很虔诚的样子。几个阿婆在广场上信誓旦旦地讲着这里有多灵验,自己是第几次来还愿。她们身边围了不少人,人群的注视又让她们讲得更加卖力。
踏进这里的人不管平日里有没有信仰,此时都信了三分,便也跟着祷告去了。
我心里没有愿望,也不信这些,随意地转悠了一圈便出了道观。
道观外面倒是有些东西引起了我的兴趣。一个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身前铺着白布,悠闲地坐在自备的小马扎上。而那白布上写着诸如“易经”“测字算命”“解惑释迷”“医疾疗心”等字眼。
我看着那个“释迷解惑,医疾疗心”,忍不住走上前去。
“大爷,你算得准吗?”
老大爷不甚满意地把悠哉合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撇着嘴说:“不灵不灵,问则不灵。你若诚心,心诚则灵。”
神神叨叨的。
我说:“你先说说,怎么个释迷解惑?”
老大爷伸出五个手指。
我愣了愣。
“五十。”老大爷无情地开口,“接受电子支付。”
我本也想试试,便转了五十给他。他收到了账,立刻把眼睛睁开了,笑眯眯地说:“小伙子,你说说有什么迷惑,再写个字来,我替你看看。”
“我……”想到这个老大爷并不认识我,索性便说,“有个人,我不确定我对他的心意。我之前很恨他,可,可现在心里却总想他。”
老大爷悄悄翻了个白眼,被我看到了。
他说:“你写个字来。”
我想了想,便在纸上写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青”字。
大爷端起纸张,先叹了一声:“好字!”接着,他仔细琢磨了起来。我瞅着他视线左看右看,脸上沟壑因为用力而时隐时现,眼中没有老年人常见的浑浊,反而很精明。
我忽然想,我这五十花到哪里去不好呢?要砸给这个看起来像是骗子的老头……
“你这字方正有余,锋芒不足,不够圆滑。我看你这小子,太过于在意他人眼光,却不知自己心之所向。”
或许没错,但从我刚才说的话里面要推论出这些也不难。
“这个‘青’字,上下本相离,你又拆分得太远,恐怕是伯劳纷飞哦……”
我心底里一动,不知道他这句说的是沈思源和阿青,还是我和……
“不过嘛!”老大爷大气一喘,又说,“世间青色,自是有一番磨练才能出此殊色。或许有峰回路转也说不定。”
我说:“那我的问题呢?”
大老爷笑笑,说:“你写下这‘青’字时落笔轻盈坚定,并无迷惘。我看你心里早有答案。”
我猛地抬起眼,对上老大爷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老头,似乎不是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我又说:“那医疾疗心怎么算?”
老头悠哉地比划出一个拳头,意思是一百。
我不假思索地转了钱。
老大爷说:“你年纪轻轻,也要问病?”
我低声说:“大爷,你会看蛊吗?”
老大爷一愣:“什么?”
“我说,你会看蛊吗?”
“蛊?”老大爷扬起眉毛,“我却还没有见过蛊。哎,等等,别急着退钱!我还是可以帮你看看!”
老头说着,目光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两圈,然后笑着说:“我虽然没有见过蛊,但我看你思维清晰,吐字清楚,身体清瘦匀亭,双眼清明,不像是得了什么怪病的模样。哦,除了黑眼圈重些。”
那就是没有蛊的意思了?
我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忽然,沈见青那句“我不会下蛊”莫名响在耳边。
或许,他真的没有骗我。
老大爷见我失魂落魄,叹了口气,说:“后生仔,我看你诚心,便多说两句。人生本就短暂,都说蜉蝣朝生暮死,但人与虫子又有何区别?勿要多看,勿要多听,且及时行乐吧!”
我心中若有所悟,正要道谢,却见老头子猛地起身,笑眯眯地说:“今天挣了一百五,收摊收摊,回家吃饭!”
我真是哭笑不得,再次摸不准他是不是个江湖骗子。
不过,是与不是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之后的活动倒没有什么特别,大家凑到一起,说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周天晚上,我们退了帐篷,各自回去。两天的活动,晚上还睡在帐篷里,大家都是一身疲惫。我回家坐电梯的时候已经觉得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摸到家门前,我刚把钥匙捅进去,却听到身后一阵细微的声响。
一道黑色的影子映照在了墙上。
阿沈:一闪而过
第61章 跋涉相见
危险的警报让我意识骤然清醒。
我们这边的楼层是一梯两户,同时也有逃生楼梯,我对面那户是一家三口。楼道声控的电灯灯光昏暗,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前段时间就想找物业修一修,但却总忘记。
“李遇泽。”他很低很轻地唤我。
这个声音太熟悉,这个影子也太熟悉。我在梦里早就已经见过无数次。
而我现在是不是也在梦里呢?
我没有转过身去,好像只要我不转过身,不看他,就可以保护自己一样。
我呼吸一定,快速把钥匙捅进了锁眼里,拧动,开门!
我闪身进去,反手就要关门!
“啪”的一声,一只单薄的手掌撑住了我的房门,让我再也不能把门合上。
我的手也跟着那声音一抖,他立时又把门拉开了些许。
我们就这么隔着一道房门,无声地对峙。直到我听到一声很轻很低的叹息。
“遇泽阿哥……”
他修长的身躯杵在房门前,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又变得无比近。我平复下心底里下意识的慌张,终于抬起眼看他。
可就这么一眼,却叫我愣在原地。
沈见青身后是漆黑的楼道,他置身在昏暗的灯光下。
只是现在,他完全没有了我记忆中的样子。一身苗服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胳膊的地方还擦破了,可以看见他细白的臂膀。他脚上的布鞋鞋底几乎是被磨平,还可笑地露着一个脚趾。曾经挂在他身上叮当作响的环佩已经不见了踪影,连他发间常佩戴的银饰也没有了。
要不是他脸庞还勉强称得上干净,我几乎会认为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流浪汉了。
这还是我记忆里那个苗族少年吗?
趁着我这一愣神的功夫,沈见青终于彻底打开了大门,我们之间的屏障完全消失。
我下意识想后退,可最后却忍住了这个想法。我在心底对自己说,现在在这里,他并不能再把我怎么样了。这里不是他的苗寨,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地方。如果他真的乱来,我可以呼救,他甚至走不出我们小区。
我不用再怕他,不是吗?
沈见青没有进门来,只是扶着门站在门口,也固执地不肯让我关门。
我心里稍定,按亮了电灯。
立时,光明降临在我们身边。
沉默了很久,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像两尊可笑的雕塑。半晌我才败下阵来,说:“你是怎么找来的?”
论固执,我永远赢不了他。
沈见青在门外,那一身风尘仆仆几乎是最好的答案。
他垂眼看我,眼里的情绪和偏执一如当初。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分别那天,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的那些狠厉的话。
我以为他会冲进来报复我,但他没有。我以为他会又说些可怖的言论,但他这次依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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