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堂语说,“平日不是挺能叭叭,怎么有哑巴了?”
魏浅予没好气说:“你不让。”
梁堂语问:“我什么时候不让了?”
“你就是窝里横,只知道对我厉害,现在骂别人反得我来教?”
没有责骂没有劝告,没有魏浅予预想中对昨晚事情的不快,他师兄明显的退步,不动声色将他纵容到了自己的底线之下。
魏浅予惊愕看梁堂语,这句话捂得他头晕心热,别说火气,骨头都要化了。他神气一笑,也不矫情,趁着热劲还没过,扭头发挥对着女人一顿臭骂。
“你说我家的是野孩子,你又是什么扶不上烂墙母狗下的种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没种的妈才教出这样不知好歹瞎眼的儿子,你们娘俩以后烧香拜佛多少给自己积点阴德,免得死了以后下地狱拔舌头滚钉板还得炸油锅。”
“你下三滥小野驴生的贱货!”
“你个没人要的烂婊子!”
“一家子没个好种!”
“你打娘胎就坏了胚子!”
……
魏浅予和女人来来回回,梁堂语紧着眉头站在身后。他依旧坚持君子修身,不应在人前露出“泼妇之态”。
但当看到魏浅予憋的眼睛都红了时又不忍心叫他委屈,只好低头对看骂架入神的茶罐提醒:“小叔这样是不对的,不能学。”
茶罐:“哦。”
魏浅予占了上风,女人气急了大声嚷嚷,“没爹妈还不让人说了,说两句大实话就要被你们堵上门作贱?!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魏浅予:“他怎么就没妈了,你哪只眼看她没妈了?”
女人道:“说这话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有本事你给他变个妈出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魏浅予口比脑子快,“以后我就当他妈,我做他妈怎么了?怎么了!”
“……”
“……”
“……”
女人傻了,周围听热闹看戏的呼啦笑开,魏浅予骂顺嘴了没留神一时忘了形,鼓了鼓腮帮子,侧过脸去有点烧。
梁堂语也没忍住笑了,眼看孩子羞恼杵在那里,不合时宜的觉着可爱,拍了拍茶罐头即解围又揶揄道:“走吧,爸爸带你回家吃饭。”
“……”
魏浅予感觉自己的脸更烧,心想他师兄怎么连这种便宜都占。
女人被这惊世骇俗的话给震了半晌,回过神抓着梁堂语话头讥讽,“母鸡打鸣公鸡下蛋,白天撅着屁股晚上比谁先脱裤子,两个带把搅合一起,伤天害理气死老母!”
魏浅予已经跟他师兄走了,闻声扭回头,没等吐出字,身侧梁堂语先一步回身,狠厉瞪着女人。
“闭上你的嘴!”
夕阳余晖,流霞晚照,影子拖在身后又静又长。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茶罐先前哭的凶了,忍不住打声哭隔,惊动树梢上的鸟,又眼观鼻鼻观心的捂住嘴。
尽管骂架赢了魏浅予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因为女人最后那句话,因为他师兄露出狠绝的眼神,又低又沉的嗓音当时就炸在魏浅予耳边,他第一次见他师兄生那么大的气,比剪了“云壑松风”时要可怕的多,是真正的大操肝火。
因为那女人说他们搅在一起。
“师兄。”
魏浅予快跑两步绕到梁堂语眼前退着走,浑不在意似的出笑安慰说:“骂架就这样,什么难听说什么。那疯婆子的话大家都没往心里去,你也别往心里搁,彭家小姑娘还等你约她听戏呢。”
话从嘴里吐出来开解梁堂语,自己心里却不畅快,说不清来由,像嚼了一块白蜡烛,卡在嗓子眼里抠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直犯恶心。
暮光照在地上火红,梁堂语侧目,看他笑意都没到眼底就在瞳孔里浅浅浮着。过了半晌,他说:“没人等我约她听戏,我跟彭家小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魏浅予喉咙里那块蜡烛因为这话又变成糖,融了流进心里,他觉着自己好像是个神经病。
夜色如沉,凉风如洗,魏浅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臂被压麻了好几轮依旧无法入眠,这些天他不可名状的脸红和没由来的欢喜和难过都出现的无名,消散的诡异。
他发觉自己越发的依赖梁堂语,贪恋对方给与的好和无所顾忌,这人陪他拔老根,请他吃羊肉,纵着他胡闹骂街……
这师兄是他的,魏浅予想,他不会分给任何人。
第29章 什么不是你的?
魏浅予下半夜才睡,第二天醒来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爽利的风从轩窗灌进,他拿了衣服出门洗脸,前几天梁堂语给他抓的锦鲤还养在小院中央的瓷缸。
他从脸盆掬起一把凉水扑上脸,鬼使神差偏头看向他师兄小院,正好见彭玉沢捏着折扇,皮鞋踩着台阶进他师兄房间。
魏浅予蹙眉,这人这么早去他师兄房间干什么?又见梁堂语关门,将毛巾往黄铜花蝶八角乌木脸盆架上一摔,端起上边的铜盆去了隔壁院里浇花。
他这浇花,十分民主,将盆放在花圃中央由着“自饮”,人则在泛黄的芭蕉后踱步监督,来来回回离不开掩映。轩窗半开,隐隐能听见里头交谈。
彭玉沢坐在乌木方桌对面接了梁堂语递过来的盖碗,撇掉浮沫抿了口,“你先前说有事问我又不找我,握憋不住自个儿来了。这几天你一上完课就不见人,连办公室都不回,我堵你都堵不着。”
彭玉沢跟梁堂语一样都在乌昌艺术专科学校挂兼职副教授,两人一个办公室,只不过梁堂语教山水,他教先秦文学。
梁堂语露出一点笑,给他把喝下去的水线又点满,“这几天太忙,没抽出空去找你。”
“你忙什么?”
彭玉沢握着折扇,瞅向他眼里尽是看破不说破的戏谑,眼中含笑问:“忙着带你那宝贝师弟下馆子,忙着给他贴秋膘,秋江的鲈鱼,食味居的炖羊肉,荣汇楼的狮子头给你吃忙了?”
梁堂语:“……”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去刻意打听你。”彭玉沢说:“这些话都是别人传我这里的,梁先生每天弄章吃席大忙人,我不来见你,怕是你不会有闲下来去见我的时候。”
他的话里是明里暗里都是责怪,梁堂语理亏,低头抿茶润色自己干燥的唇,屋内静匿半晌,他说:“等你走时,我送你几本书赔罪。”
彭玉沢扯了下嘴角,“谁要抢你的那些宝贝。”
梁堂语肯把自己爱书割让给他,他心里就舒坦了,本来就知道这人品性,不欲真的计较,笑意在眼底漾开,他端起盖碗拨茶,“我不要你的书,走时候让我借几本看。”
“好,随便挑。”
“找我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梁堂语说:“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关于给风先生画扇子的那位画师,你还有印象吗?”
“哦?”彭玉沢垂下眼睫,盖碗搁在桌沿,视线落在手下折扇上,“你问他做什么?”
“浅予先前找到了几张雨毛皴的册页,非常喜欢,就想认识一下画画的人?”
“他想认识,你就给他找?”
彭玉沢抬眸看他,他的眼睛有灵气有神韵,偶尔有七情六欲一并闪过时,就像只万花筒,连梁堂语都分不清其中感情是真是假。
梁堂语疑惑问:“你这平白无故的,生什么气?”
彭玉沢敛了眸色笑,“你说我生什么气?”
他将折扇压在桌上,不紧不慢说:“梁先生,我也是有架子有脾气的人。你问我的事儿先放下,我先问你。”
“上次我给你留的贵宾票你怎么跟人换了?”
“……”
上次换票的事梁堂语一直没来及跟彭玉沢说,这又是他的理亏。
彭玉沢问了却不用他辨,自己就给了自己回答,“因为你还请了魏浅予听戏,我请你,你请他。你换了我的票就为跟他坐一块。梁堂语,那天你除了磕半斤瓜子跟你那师弟糊涂嬉闹你还做什么了?你有听我场一句吗?你有记住一句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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