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汪橙很肯定。
“那好吧,我信你的。”江野呵呵乐了,一口口抿着,酒杯里的酒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大半。
江野的肌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但和汪橙坐一起,就比出了差距。李清芬看看这个比比那个,最后下了定论:“黑!”
一桌人又哈哈乐个不停。
其实江玉堂夫妇并不是很清楚汪橙小时候受过什么磨难,但他们俩年轻时就认识范星芒,知道范星芒是怎样的人。汪雅梅和范星芒闹到这个地步,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汪雅梅是高傲倔强的人,一走二十年不回头,不是活不下去怎会走回头路。现在汪橙又是这么个性格,他谨慎、内敛、敏感、不苟言笑,能看出来吃过不少苦头。
江玉堂怕孩子心里吃重,说笑话似的提起江野小时候的事,把话题岔开。
这段小插曲汪橙能看出来,他举起酒杯,“我敬舅舅舅妈一杯。”
“不敬我?”江野挑理说。
“矫情,来来,一起走一个。”江玉堂说。
碰杯之后,汪橙和江玉堂都喝光了杯中酒。
江野不甘落后,可惜捏着鼻子还是灌不下去。太辣,又端着老妈的橙汁顺了顺,心里直后悔,哪知道碰着碰着这就干杯了,人家敬人家的,我欠什么欠。
汪橙接过了他的杯子:“我来吧。”唇轻轻抿着杯口,稍一仰头喝了进去。
江野:......
他想说我用过的你不嫌弃呀!
还想问你这么能喝酒?
还想说......最后什么也没说,呆呆看着汪橙。
酒足饭饱,李清芬收拾着桌子,爷仨坐沙发上聊。
江野眼已眯了起来,酒意上头,昏昏欲睡。
江玉堂笑骂儿子没出息,汪橙却说:“这次强多了。”
江野冲着他傻笑。
看着兄弟俩这么和睦,江玉堂很欣慰。
想到餐桌上那个话题,江野说:“原来姑姑也是孤儿啊?”
江玉堂:“可不嘛,你师爷收她的时候犯愁给个什么姓呢?咱姓江,添一笔,她就姓汪吧。”
“那咱为什么要姓江?”江野又问。
江玉堂靠在沙发上,笑道:“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你师爷带团在乡下演出......”
那晚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实在演不了戏,师爷就跟人在屋里下象棋打发时间。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正酣,师爷看到一步妙招,举手落子间大喊一声“将”!然后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婴儿尖锐的哭声。
“你师爷唱的是铜锤花脸,喊一嗓子二里开外都听得见。要不是他那一声‘将’惊哭了我,我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所以就姓江了?”江野哭笑不得:“咱这姓氏来得这么信口开河吗?那您为什么给我起个小名儿叫桃儿呢?是怎么个含义?”
江玉堂大笑:“因为你妈怀你的时候啥都吃不下,就爱吃桃儿。”
江野彻底无语了,这个随便的作风可真是一脉相承,能不能靠点谱!
汪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玉堂借着气氛问道:“橙橙,听你妈妈说你想学医?”
“嗯,已经跟着师父学了七年。”汪橙说。
“他好厉害的......”江野坐起来想插嘴,江玉堂挥了下手,江野配合着老爸,挨了隔空一掌似的倒了下去,嘴里还叫着:“啊,老江头儿好强的内力!”
把江玉堂也给惹笑了。
汪橙静静看着他们父子俩,心里好羡慕。
“别捣乱!”江玉堂转头又对汪橙说:“学医好,治病救人功德无量。对了,还听雅梅提过,你想去北大?”
汪橙点点头。
“那我也去。”江野总忍不住插嘴。
一旁擦着餐桌的李清芬忍不住说了句:“江桃桃,北大你家开的?”
“剧团我家开的。”江野对着老妈挑衅:“但是您得知道,北大的大门永远对我敞开着。”
“切!”李清芬给儿子抛了个白眼。
江野并没有明确的、想学的专业,也没考虑过要去哪所大学。
他喜欢舞台,只是江玉堂夫妇辛苦半辈子,不同意儿子入行。所以汪橙说想去北大,他就跟着起哄。
江玉堂引出这个话题是有原因的。他冲李清芬使了眼色,李清芬回屋片刻之后折返回来,把一张卡放在茶几上。
汪橙立刻站了起来,话还没说,脸上已经拒绝了。
江玉堂压压手示意他坐下,缓缓说:“听雅梅说,这些年家里的开销大都靠你,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承担的。”
江野听了一愣,坐起了身子。
“舅舅舅妈和你妈妈师出同门,小时候一起学戏、戏学不好就一起挨师父的打、一起饿过肚子、一起捡过破烂,最后也是一起成的名,处出来的都是亲兄妹感情。”
“如今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你们受了那么多苦,是舅舅的责任。你那时在诊所学徒有份收入,也相对清闲些。现在来了河州,又急着去打工,餐厅的工作那么累,且不说耽不耽误学业,觉总睡不好吧?年轻是资本,但要珍惜身体,你学医的不懂这个吗?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江玉堂一字字说道:“范星芒给不了你的,舅舅都可以!”
汪橙眼角一点点红了起来,头也垂得很低,但他感觉到了亲情,还有家的味道。
江野抚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见他不说话,江玉堂又说:“你妈妈过来后,舅舅会在团里给她安排工作,不用你分心。至于你,除了学习不要再想其他。高三多么关键呐,哪怕等你上了大学,有富裕的时间去勤工俭学,舅舅都不会再管。但是现在这张卡你必须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舅舅不说借你,也不说白给你,人都有老的一天,等舅舅舅妈老了,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第29章 我想走出来
汪橙不是木头人, 江玉堂把密码设置成他的生日,他能体会到用心良苦。舅舅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怕他拒绝。
但江玉堂眼中的辛苦, 他并不觉得。
他从没怕过辛苦, 从记事起,每一天都活在无穷无尽的辛苦里。
他能努力把这里当做家,却不能接受馈赠, 自卑过的人会有很强的自尊。无论话说得多圆全,始终还是馈赠。
汪橙拒绝了:“舅舅, 我现在真觉得比原来过得好多了, 知足了, 我没觉过辛苦......”无论当下是怎么个境况,他逃离了省城,远离了范星芒,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即使累、即使苦, 没有恐惧他都可以从容面对。
李清芬站餐桌那里看了半天, 老公的话感动她一度要落泪,这时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 拾起卡塞在汪橙手里, 教训道:“你这孩子心怎么能这么狠呢,舅舅话都说这份上了, 怎么了?老的时候用不上你了呗!”
汪橙抬头看着舅妈, 这瞬间明白了,江野的脾气是随了他老妈。
“舅妈, 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汪橙站起来为难地说:“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 那得我觉得才行!不是这个意思就拿着,是这个意思你就撂下吧。”李清芬将着他的军。
汪橙看着手里的卡,把求救的目光瞥向江野。
江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理都不理。斜着身翘着腿,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行了行了你俩屋里头聊吧,我和你爸休息会儿。”李清芬一手揪着一个,把人扔江野卧室去了。而后回头看着老公,江玉堂对她挑挑拇指,“关键时候还得你出马。”
“这孩子性子就是随他妈!”李清芬扬着眉毛、压着声音:“想当年汪雅梅多傲啊,她肯委曲求全一点点,这个家还能有我的份儿?”
江玉堂避开重点说:“那你儿子又随谁?”
“谁生的随谁。”李清芬还挺得意,“对了,你一早上忙什么去了?”
“局里头开会。”江玉堂叹了口气,说:“杜晓春调回来当局长了,分管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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