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汪橙先出了戏,他没来由地突然问了一句:“桃桃你怕吗?”
戏里戏外傻傻分不清。
他是张君瑞,崔莺莺是江野,崔夫人代表了所有会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人,红娘,大概会是李逸臣?
江野听懂了。
汪橙一句话让他猛然明白过来,李逸臣说的“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并不只是想明白自己喜不喜欢他,有多喜欢他,而是这份喜欢足不足以支撑你们去面对所有人的反对。说
出喜欢再反悔,没人有理由替你承受那些伤害。
很现实,现实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李逸臣就是前车之鉴,他说,他们在一起了,但是他喜欢的人没有想明白,自己杀了自己。
江野没问过为什么,他现在有了答案,家庭的反对、别人的歧视、能够包容的人太少太少。
汪橙背着身,他看不到汪橙的表情。
他不允许自己有丁点犹疑,回答道:“不怕。”
安静了一会之后,汪橙抬手关了灯,“晚安。”
江野把脸埋进枕头里,这人怎么想的。你问了,我答了,不论你再说点什么,怎么能晚安呢。
汪橙睡着好久了,他还在翻来覆去地烙饼。
他打开夜灯起身上厕所,回来时扫见汪橙书桌上的一叠稿纸,这是汪橙用一下午时间写的唱词。
江野拿到床上就着夜灯看,一下午就写十几句?
他瞧着熟睡的汪橙偷偷笑了下,怪不得老唐说这人作文不成。
人总该有点弱点,不然还叫不叫别人活了。
扫了两眼唱词,江野便看了进去。虽然没数量,但是质量杠杠的。
这是夜会花园,张生盼来崔莺莺时的一段独唱:
一剪柳叶横翠黛
两汪秋水染情开
唇上尤有樱红在
桃花脉脉映粉腮
无怪西房相思害
却是月中娘子来
江野看完呆呆的,这唱词写得……好骚啊!
若不是亲眼瞧见汪橙奋笔疾书了一下午,他都不敢相信。脑子里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念头,他这是写崔莺莺还是写我?
我没有柳叶眉,可我剑眉如翠黛。我有两汪秋水般的眼睛,我有樱红的嘴唇,可我没有桃花腮啊……不管不管,师哥写的就是我。
那人兀自臭不要脸了一会儿,诗兴大发,伸脚从书桌上夹来一只笔,趴床上加了一首崔莺莺的唱段,一呵而就——
江潮连涌菩提岸
野寺春峭月影寒
喜事顷刻烟云散
欢心原是一场冤
汪汪泪目西厢盼
橙黄桃红许何年
江野撂下笔时弯了两边唇角,夜灯轻柔,照得枕边人格外好看。灯光幽暗,那双眉眼却分外清晰。
他匍匐着凑了过去,轻轻亲了亲汪橙的泪痣,像蜻蜓点水那样。
没有缘由,就是想亲,这颗泪痣勾搭他太长时间。
偷亲完迅速蜷缩进被窝里,心虚地拉着被子把头和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双膝抵着胸口,双手抱着膝盖,黑暗又紧裹的空间把窃喜放得无限大。误以为安全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想回味汪橙的味道,只是那么轻轻一碰,哪里能染上什么味道。
但他固执的认为,还是有的。
那是偷偷摸摸的、无人知晓的、甜甜蜜蜜的味道。
汪橙睁开了眼,夜灯还亮着,稿纸放在两人枕间。
他悄悄翻身爬在床上,看见了江野写的那段唱词。不是并列写的,写得有些乱,读了两遍才读懂这首藏头诗。他浅浅笑了笑,把江野蒙头的被子轻轻掀开。
他凝视着熟睡的江野,忽然想俯下身去......
而一瞬之后汪橙克制住自己,尤有不甘地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头发。
那小子倏地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毫无防备的汪橙被他吓得一激灵:“你装睡!”
江野退进了被窝里,闷着头发出鹅鹅鹅地笑声,被窝抖得厉害。
这人!
但凡汪橙心脏不好,这一下就吓过去了。
笑得收不住的江野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钻出来很严肃地质问汪橙:“你什么时候醒的?”
“......”汪橙说:“刚醒。”
江野舒了一口气,又看见枕边的唱词。写的时候挺得意,这会儿突然又怕汪橙看明白了。
“我刚加了段崔莺莺的唱词。”
“嗯,我看了。”
“还......行吧?”
汪橙唇角不明显地动了一下,那是藏得很深的笑意,“很好。”
江野妄图消灭证据:“不行我改改吧!”
汪橙把稿纸收了起来:“很好,不用改。”
江野一阵阵心虚,翻身朝着墙,“我要困死了,晚安。”心里安慰自己,写得那么乱,应该不会看出来。可他要是看出来怎么办?我就这么稀里糊涂表白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江野刚睡醒就感觉左眼跳个不停。他还在想着是左眼跳财还是跳灾,汪橙不动声色道:“眼睑痉挛,多见于精神紧张。昨晚紧张了?”
“我好好的紧张什么。”江野嘴硬。
左眼就这么断断续续跳了一上午,中午他俩正要去食堂,方奎来了电话:“你俩快过来,我爸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天使们拜年啦,大家一起到桃子家吃饺子喽!
第58章 定妆
汪橙开的药方, 方奎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老头灌了三副汤药,没想到人真的醒了。
“爸, 您认识他俩吧?”方奎伏在床头问。
方仕华已脱了相, 睁着浑浊不清的双目,看着床前站着的两个少年,声音微弱:“是、是小野。”
他不认识汪橙, 方奎介绍道:“这位是桃桃的师哥汪橙,大神医, 您就是吃了他的药才醒过来的。”
“谢......谢谢。”方仕华异常虚弱, 说着又要闭眼。
江野忙捅了方奎一下。
方奎轻轻摇摇老头:“爸您先别睡, 桃桃有话问您。”
方仕华并未睁开眼,他颤巍巍抬起手,伸出食指中指,颤啊颤啊抵在床面上,同时一曲, 做了个下跪的姿势, 眼角流下两行老泪。
方奎鼻梁一酸:“爸,桃桃他们已经原谅您了, 他知道您只是一时头热......”
方仕华摇了摇头, 阻止儿子继续说下去。他使力呼吸了几口,断断续续道:“商......商业银行, 1476保险箱, 密码......490208。”
江野拉上汪橙就走,刚到院子里, 听到方奎嚎叫一声:“爸, 爸啊——”
他俩同时停住脚步。
秋风萧瑟, 枯叶垂落。
汪橙叹道:“救了病,救不了命。”
江野也感到一阵唏嘘。
两人出了方家直奔商业银行。
站在1476保险箱面前,江野心情复杂。他看着密码锁,声音发颤:“师哥,我、有点怕。”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万一里头没有墨玉靠!
汪橙:“不怕。”
江野伸出手想去按密码,手也有点颤,心通通直跳。
汪橙握住他的手,一起按下了密码:4、9、0、2、0、8
嘀、嘀、嘀、咔——
保险箱门弹开,江野紧张地闭上双眼。
汪橙看到里边盖着黄绸布,他伸手掀开,弯了唇角:“桃桃,他在。”
江野豁然睁眼,叠得四方四正的墨玉靠摆放在他眼前,一片片甲片般的墨玉隐放光彩。
“师、师哥。”江野结巴了:“你快快快、快快摁住他。”
汪橙:?
“别被他跑了!”
汪橙哭笑不得,伸手将墨玉靠抱了出来,沉甸甸的,足有二三十斤重。
“慢点慢点慢点,哎呀呀小心点,小心点。”江野激动得语无伦次。
等江野心情平复了一些,汪橙说:“换家银行把它存起来。”
“抱回去给太爷爷看啊!”江野刚说完就摇了摇头,他自己都差点受不了这种刺激,更别说周阔海那个一百一的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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