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活一百多岁了,哪儿有十全十美啊我的太爷爷!”江野夸张地说:“就这演出名单列出来,资历浅的评委都得站起来看。”
汪橙挺他师弟:“要加人物就得加剧情,不必要的剧情多了显得冗长,画蛇添足。”
周阔海板起了脸,老头演一百年戏了,反让俩小的一通说教。
江野不怕他,据理力争:“太爷爷您别看我那天吹得挺大,说实在的,咱出发点就是给姑姑摘个寒梅杯玩儿玩儿,所以红娘出彩就行,这本子从头到尾都是以红娘来穿针引线。我和师哥嘛,我俩能留下个经典剧目就成!”
“称得上大师的人,一辈子也就那么三两出经典。哼,你好大的口气,十七八想留经典?”周阔海话是这么说,心里却高兴得很,少年人该有这个狂劲儿。
江野一对儿傲气的眉毛挑了起来,虽没还口,那意思是走着瞧。
周阔海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参与了。”
江野立马变得低眉顺眼:“别介啊太爷爷,怎么还真生气了?您不给我把关,我心里可真没数。”
“这样。”周阔海做出了安排:“既然你俩定好了框架,就抓紧写,写完后发给你爸,咱们两边排。他们的戏你爸导,你俩的戏我来抠。差不多的时候把他们喊回来,真刀真枪碰几场,我也瞧瞧你们俩小的能不能接住他们的戏。”
江野从没和那群艺术家们飙过戏,确切地说,从未正经演过整场戏。
如今起点居然这么高,上来就和老戏骨们对飙,他一点不怯场,反而跃跃欲试,“没问题!”兴奋地用胳膊肘碰着汪橙,汪橙说:“好。”
周阔海到底还是遗憾,“到时候排演职表,你妈得是艺术顾问,逸臣定妆。”这是老头最后的底线了。
江野配合着:“设想一下,编剧我和师哥没名气就不说了,导演周阔海江玉堂、艺术顾问李清芬、定妆李逸臣,不说主演,就后台班底亮出来都够吓人的。”他是真怕周阔海坚持加人物。
“说正经的吧。剧情虽然很紧凑,我有几个要求。”周阔海笑道:“留经典嘛,就得有个经典的样子。比如第一场打戏为重,不能搬套路,得打出花儿来,打出不一样来,叫观众评委念念不忘,都是武打套路就没意思了。”
江野:……
汪橙点头,很赞同。
周阔海又说:“一出戏有经典唱段的,不一定是经典剧目,但经典剧目必有经典唱段。要求不多,张生莺莺红娘,每人给我写出个能广为流传的好段子。”
江野:……
汪橙又点头。
江野皱着眉看看他,怕这人不知道这得有多难吧?
周阔海继续提要求:“出彩的还得有对唱,给我弄出三大段。第一个就是莺莺和张生的对唱,俩人相爱又不能在一起,那种难舍难分的情意绵绵……”
老头忽然看向江野,“小子你谈过恋爱吗?这可不是凭空能写出来的,你没生活……”
江野的目光很快从他师哥脸上移开,低头咬牙说:“我试试。”
周阔海持怀疑态度:“你真行?”
江野心说,难道我现在这个状态还写不来崔莺莺和张生?
他找理由憋红了脸,半天才说:“不行问我妈,她不能空挂个顾问的头衔。”
汪橙腹叹一声,憋半天憋出这么个法子,可把他师弟难为坏了。
“再一个是张生红娘的对唱。”周阔海道:“一个是小机灵鬼,一个抓耳挠腮急着要见莺莺。红娘得故意拿乔,勾着张生把思慕莺莺的感情表达出来,这才能顺利成章地定下夜半相会。”
江野愁眉苦脸去瞅他师哥,汪橙依旧在点头。
“最重要的,是红娘和崔夫人的对唱,一个固执己见,一个巧妙周旋。你想,老夫人是封建社会相国的夫人,她能同意把闺女许配给个穷小子么?”周阔海想了想:“书情戏理,恒古不变的道理。这段即要合情合理,又要出彩,还要文戏武唱,把观众的心勾住,把观众带进来、融进去……”
江野头疼,他已经不想再看汪橙,那人肯定又在点头。
周阔海说的确实是精髓所在,又实在是难为人。
寒梅杯、经典,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饭后两个小时,老头都在提意见,汪橙怕有遗漏,用手机一一记录。
最后周阔海说:“行了,别的什么想到再说。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把本子给赶出来。”
“半个月?!”江野跳了起来,又要上学又要给人看病,他和汪橙每天能抽出一个小时已经不错了。
江野央道:“一个月吧。”
“不错,我是准备一个月弄好剧本。”周阔海不等人喘口气便说:“不过另外半个月是用来改剧本的。”
扑通一声,江野跌坐下来。
汪橙心疼地拍拍他的膝盖,多少送去点安慰。
“不打扰你们了。”周阔海起身走到门口,强调了句:“明年三月份参加比赛,没时间了。”
江野无力挥挥手,要死不活地说:“太爷爷再见。”
汪橙一直把老头送下了楼,聊了几句才回来。
江野撅着屁股爬沙发上装死,他坐了过去,“什么感觉?”
周阔海的话挺消食的,江野委屈兮兮地说:“饿。”
汪橙站起来要走,江野问:“干嘛去?”
“煮饺子。”
“你傻么,回来。”
汪橙又坐了回去。
江野说:“你知道太爷爷提了多少要求?”
汪橙掏出手机给他看:“二十八条建议。本来是二十六条,刚刚楼下又说了两条。”
“……”
“你知道这些有多难!”
“知道。”
“那你还一个劲点头?”
“我能摇头么?”
“唉——命运呐!”
“谁说的要经典?”
“噗—”江野作喷血状,“你竟还补刀!”
从某方面来说,汪橙和江野是一类人,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最好。
补完刀的汪橙对他温和地笑,“没事,还有我。”
平常师哥对他微笑他都受不住,还加了这么句撩人的话,江野的血槽瞬间加满。
爱情的力量……哦不,暧昧的力量。
江野爬起来对他师哥说:“走,咱俩去屋里头弄。”
汪橙眼角挑了下,江野敏感地捕捉到了:“弄剧本!!!”
“我说什么了吗?”汪橙单纯地看着他。
江野冲他呲呲牙,想咬人。
他俩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已被磨成了透明的,那句话仍旧不肯说出口。
好像也不单单是为了李逸臣那句“水到渠成”。
好像总是少了一个恰当的契机。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不会不用说那句话就要发生些什么?
弄剧本、弄剧本,江野提醒着自己。
两人回了屋,屋里头是新格局。
两张桌子并排放在床尾,朝床的坐向。
这也是江野的小心思,汪橙左手写字慢,他想躺床上看汪橙写作业的样子。
汪橙坐下后说:“分分工?”
江野:“你想写哪段?”
“我先写张生的段子,你写崔莺莺和他的对唱。”
“凭什么!”
对唱比较难写,何况周阔海还那么多要求。
“我觉得你会写得很好。还有……”汪橙偏头看他,“我想看你写。”
两人的对唱是爱慕对方互相倾诉,江野突然觉得他师哥动机不纯、良心很坏,这个段子似乎变成了自己的倾诉。
你会写得很好——你最会表白。
我想看你写——我想听你说。
江野挣扎着:“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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