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句话,语气如此克制,她都感受到了他为那个堪称天才的年轻演员惊为天人。
盛野好像和他们姐弟有缘,她和谭阵一样喜欢他。那天盛野去客房休息后,她问谭阵:“你好久没带朋友来家里了,这个盛野很特别吗?”
谭阵说:“你觉得呢?”
他问的时候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甜蜜情绪,这样的谭阵她好多年没见着了,只记得当年他终于求得父母首肯,同意他报考表演专业时,他眼里也是同样的明亮。
谭阵往盛野的房间看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爸妈好像都很喜欢他。”
谭阡全都看在眼里,他的奢望、幻想,想劝他清醒,想说那根本不可能,但那天的谭阵看着太过幸福,她舍不得做打碎他梦的那个人。
于是只能祈祷这只是谭阵和盛野之间一段短暂的心动,很快就会淡去,毕竟她清楚谭阵的性取向,未来他一定还会遇到真爱的女子,共度余生,而盛野只是个意外。
***
第二天谭阡起得很早,拉开房门却看到谭阵起得比他们所有人都早,他正从楼梯上来,没有注意到她,正好盛野的房门开了,客房在她卧室的斜对面,靠近楼梯。刚刚睡醒的盛野拉开房门走出来,就和谭阵撞了个正着。刚起床的两个人,在楼道里注视着彼此,他们身上没有妆容,没有光环,除了她,再没有镜头对准他们。
盛野很低地说了声:“你起这么早啊……”
谭阵只是说:“你其实可以多睡会儿。”
盛野说:“我怕伯父伯母都早起。”
谭阵说:“没关系,在那之前我会叫你的。”
只是这么几句对话,都叫她感受到了还没来得及清楚表达却已经满溢的爱意。她的弟弟,二十六岁的谭阵,就像个陷入热恋的少年。
第20章
湖面波光粼粼,谭阡又想起了新闻里的搜救画面,海面上也是这样粼粼的金光。她喜欢大海,海纳百川,博大包容,有那么多写大海的歌,写海浪声让人平静,写海能带走烦恼,带走悲伤,但海也带走了她的弟弟,她不知道以后看见大海时还会不会想起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陈博涵来见她,他是来请罪的,满脸写着愧疚,可谁又有资格怪他呢?陈博涵应该是除了父母以外,谭阵防得最死的一个人,连家人都不知道的事,要怎么去怪一个外人。
“我以为他们即使有过什么,也早就过去了。” 谭阡说,“毕竟都三年了。我没想到他在我面前都能伪装得这么好。”
陈博涵心情即震惊又复杂,安慰她:“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谭阡沉沉叹息:“那是怎样?他们只是碰巧在一架飞机上吗?你信吗?”
陈博涵沉默。
谭阡问:“夏倩的事谭阵知道吗?”
陈博涵只得说:“我之前和他提过,不过我也不知道他那时心里怎么想的。” 现在自然都知道了。
谭阡说:“这件事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陈博涵点头:“当然,我懂。”
陈博涵如此善解人意,谭阡却只觉得荒谬,仿佛连外人都知道,对他们这个家族来说,谭阵与夏倩联手演的这一出荒唐戏,是一件比谭阵去世都更严重的事。
“你呢?” 陈博涵问她,“你还好吧?”
谭阡点点头:“我挺好的,就是小区那儿好多记者扎堆,不太想回去。”
记者不过是借口,蓝田郡的物业管理水平是一流的,记者不太可能堵到家门口,偶尔那么一两个溜进来在别墅外打转的,打个电话给保安也会立刻被驱逐。她最不想面对的不是记者,只是真话说出来未免太可悲,但她真的受不了家里难耐的气氛,如果只是全然的悲伤也就罢了,可那里面还夹着难堪和迁怒。
但家还是得回的,陈博涵说要送她,大概是担心她的状态,谭阡婉拒了。陈博涵说:“那些记者可能认得你的车。”
“你的车他们不也认得吗?” 谭阡说,她提起挎包,她都想好了,“放心,我坐出租车回去。”
***
蓝田郡的大门外沿路停满了车,往常虽然也有车停在外面,但今时今日这番车马如龙的情景,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出租车躲过记者的镜头进了小区,谭阡放空自己看着窗外,景色越是熟悉,她心里越是堵得慌。不想沾家,但没办法。
“是这儿吗?”
司机回头叫她,她回过神,坐起身来:“对,谢谢。”
付了钱下了车,朝别墅大门走去,却迎面撞见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介平安转身看见她也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说:“我想来看望一下你妈妈,但你们家阿姨说她不在家。” 吃了闭门羹,这位名导演显得有些尴尬,“你是谭阵的姐姐谭阡吧,我是介平安,以前和你妈妈是一个剧团的。”
对谭阡来说这些过往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看到介平安她虽然意外,但并不吃惊。
《稳定结构》上映那天是她陪母亲一起去看的首映场,母亲本来心情很好,她去取票回来,却见母亲盯着电影海报在看,表情有些晦暗。她走过去,听见母亲说:“导演是介平安吗?”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有点诧异母亲这么问,介平安作为导演在业内虽说名气不菲,但绝非那种报出名号便让人如雷贯耳的大导演,母亲平时都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连隋轻驰她一度都只认得名字认不得人,更别提介平安了。但眼下她却从母亲的语气里品出了几分熟稔,纳闷地问:“妈你知道介平安吗?”
母亲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再说。
电影开场,当谭阵以一副落拓的半长发造型出镜时,谭阡有些警惕地看向身边的座位,母亲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谭阵在这部电影里毁形象毁得有目共睹,观众的惊奇伴随着母亲的难堪,但谭阡还是万万没想到它会是这样一部电影,会是这样一对兄弟。当不知道第几次,银幕上出现谭阵抱起双腿瘫痪的盛野的画面时,母亲终于受不了,铁青着脸起身离席了,她也只好跟了出去。
她没有问母亲离席的原因,回去的车上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电影里那些镜头,触到了她们的底线。
介平安的功力真的了得,几乎没有一处逾越的画面,但谭阵抱起盛野的每一个镜头,都看得人心乱如麻。观众屏息的氛围更加深了这份心乱,好像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每个人都愿意为了这对兄弟守口如瓶。
那些不对劲涌来时,谭阡起初觉得是因为盛野的神情举止中透着对谭阵的依恋,也努力说服自己,都是情有可原的,这是弟弟对哥哥的依恋,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相依为命的兄弟。就算…… 就算盛野在拍戏时对谭阵有过短暂的心动,那也只盛野单方面的多情,不能说明什么。
是单方面的吧,当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就会忍不住又去看谭阵,会想从谭阵身上求证,不知不觉被导演牵着鼻子走。而谭阵的眼神又总是藏在他低垂的眉眼下,藏在灯光打下的阴影中,人们想要捕捉他的情绪总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观众就只能去别处寻找,于是摄影机又拍谭阵的手,他抓着盛野的手,抱住盛野的手,安抚盛野的手…… 那只手竟也看得人脸红心跳,如同谭阵的第二张脸。
谭阵的一双手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大一些,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被钢琴班的老师看好,因为手指一打开就能比同龄人多跨两三个琴键,而这一次介平安让观众看到,假如手真的是人的第二张脸,那么谭阵的情绪在他拥有的这一双比寻常人更宽大的手上,只会更无所遁形。
他扶住孔星河的腰时,打开的手掌就像鹰的翅膀,有美好又坚定的弧线,他抓住孔星河的手腕,你会觉得那只右手像扎得很深的树根,谁都没法让它松开,他把孔星河从轮椅上抱起来,那一双手蓄满他身体全部的力量,去承受孔星河身体的重量,他将孔星河慢慢放下,手背贴着对方身体离开的轨迹都像在诉说某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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