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约了人?”陈朗清靠在门口等方知潋拿防晒霜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知潋正在翻行李箱,闻言敷衍了一句:“随便说的。”
陈朗清深有体会:“也是,我也不想跟我小叔单独相处,压力太大。”
“不过你没觉得吗,”陈朗清又想起来了,“他那个助理也挺奇怪的,连个餐盘都不收,说话也……”
方知潋装作没听见,把防晒霜往门口一掷,打断了陈朗清:“给。”
陈朗清果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坐在床上涂起防晒霜来。
“别蹭我被子上。”
“放心……哎,你还带了这么多药啊?”
陈朗清眼尖,一眼看见床头柜上摆满的各式药瓶。
“不全是,还有维生素片什么的。”方知潋摆弄着手里的胶片相机,随口答道。
陈朗清说“哦”,抬头看见那个小巧的胶片相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咧咧地比了个剪刀手:“你还带相机了?给我拍一张,开个光。”
“没带,早上去市中心买的,”方知潋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胶卷不够用。”
陈朗清涂完防晒霜,胡乱在腿上抹了两把,起身跟着方知潋准备下楼。
“胶卷才几个钱?我给你报销。”陈朗清不以为意道。
方知潋按了一下电梯按钮。
“你知道吗?”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以前想学摄影的。”
陈朗清说:“就你那个拍照姿势?一看就不专业,没戏。”
方知潋满怀的情绪被噎了回来,不服气道:“你长得不好看,我拍好看的人就好看。”
“我还不好看啊,”陈朗清一摊手,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那你拍谁?拍小帅去呗。”
方知潋一怔,才意识到陈朗清说的小帅是谁,他仔细想了想,竟然莫名觉得这个称呼恰如其分,可爱又贴切。
恰好电梯停在了这一层,陈朗清慢悠悠地走进电梯轿厢。
方知潋慢了一拍,落在了后面。
他在陈朗清的催促下走了进去,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小声咕哝道:“本来就是要拍小帅的。”
一整天的时间,方知潋绕着景区走了小半圈,等到晚上回房间坐在藤木摇椅上,开始用iPad画平面方案图。
他一开始画图就无法一心二用,等到画完主题乐园的草图才发现已经是八点多了。
隔壁迟迟没有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又或者是已经被错过了。
方知潋把相机的带子缠在手腕上,动作很轻地溜出房间,直接坐电梯奔向顶层的游泳池。
说约了人恐怕不那么恰当,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直到金属门再次开启。
昨天晚上七点多,方知潋听见隔壁房门打开的声响。
房间内部的隔音太好,方知潋听了半天都没再听出半点声响,他把门悄悄开了条小缝,顺着缝隙望过去,才看见门外地毯有几滴被水渍晕深的痕迹。
他以为自己猜对了,然而好像并不是。
夜晚温度偏低,很少有人会到顶层来,方知潋放眼望去,泳池里的水没有丝毫波澜,静悄悄的。
方知潋蹲下把手指尖探进泳池,水很冰,他很快又缩回了手。
他总是这样。小时候和同院的女孩子一起玩咬手指的玩具小恐龙,他总是最小心,却频频运气不好被咬的那个。
但在某种方面,他却又能一直固执地伸着手指,疼了也不松开。
总归是没有人的。方知潋干脆自暴自弃地在泳池边坐下了,晃悠着腿,好在泳池有足够的高度,他的鞋袜不会被沾湿。
今晚的月亮是半月,躲在树影婆娑间,像被谁打碎了另一半。
方知潋仰起脸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还抱着的相机,他把开关键打开,循着当时看说明书的记忆开始调焦。
泳池里的水面上垂着那轮半月的影子,像沉落在鱼缸里的一尾金鱼。
方知潋举起相机,他犹豫地寻找着最佳构图,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了脚腕被环握住的凉意。
水面掀起一圈圈不规则的波浪纹,恍恍荡荡。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三章
方知潋跌进泳池的那一刻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池水已经没过了下颚,方知潋浮浮沉沉地呼吸,该怎么做,游泳吗?潜水吗?但方知潋都没有。他能感觉到宋非玦的手指扣在他的后颈,力道很重,这种认知让他动弹不得。
宋非玦是一个陷阱,一片沼泽,是逐寸向洪水深处跌堕的催化剂。
这样不好吗?方知潋的耳鼓边是池水挤压肺部所发出的哮鸣音。
人的一生从出生开始,死亡结束,总归是一场腐烂。一起无可救药,好不了,也走不了。
但他在解读宋非玦这门课程上永远都存在那么一点偏差。
宋非玦扯他落水,又救他上岸。他们一起躺在白色的大理石平台上,看着同一个未落的半月。
方知潋殉情在游泳池的心理建设算是白做了,好在他均匀呼吸了一会儿清醒不少,想象了一下酒店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在池底时的场景——尸体都泡一晚上了,肯定很惨不忍睹,估计是没人肯亲自下水的,说不定会在用捞网捞上来之前先围着喷一圈消毒剂,滋滋滋。
宋非玦先坐了起来,手里还松松握着那台竟然没有进水的相机。有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眉骨上,削弱了点带着距离的冷淡感。
他侧过脸,敛下眼睫看着莫名其妙咧开嘴角在笑的方知潋。
“我在想上一次的事,裘韵让我不要没事跳海殉情,”方知潋很清楚他在想什么,费劲地撑起上半身,接过相机道,“还好没进水。”
“殉情需要两个人。”宋非玦说。
方知潋仰起脸看宋非玦,忽然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从何开口。想说让他不要担心翻案,又觉得没有必要。
春寒料峭的晚风吹过,他们并肩坐在泳池旁,刚才还激起层层水波的池面在此刻安静得不像话。
“你什么时候回去?”方知潋把袖子往下拉了点,湿湿的布料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大概下周,”宋非玦移开视线,“相机还能用吗。”
方知潋在估算着离开的日期,回过神才道:“应该可以,给你拍一张?”
宋非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方知潋。
方知潋打开相机,往旁边坐得稍远了点,把对焦点对准宋非玦,可在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宋非玦却忽然别过了脸。
相机捕捉下了这一秒他的侧脸。
“你为什么学景观设计?”宋非玦用很平静的声音问。
“不知道,”方知潋眨了眨眼,很坦诚地回答,“可能是中介说这个专业在美国的大学很热门,她就帮我报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宋非玦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抬起手臂,似乎想碰一下方知潋翘起来的头发,但最后还是垂了下来。
他提醒道:“头发。”
方知潋的头发很软,沾点水就翘得乱七八糟,即便使劲往下压也还是会翘起来,干脆不管了。
“没关系。”
“都说发质也会遗传,”宋非玦看了他一眼,“但你们不像。”
方知潋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的,程蕾的头发有点自来卷,长发极难打理,干脆常年都剪成短发。至于方霍,方知潋对他的印象太模糊了,应该也是称不上发质软的。
“我和他们都不像。”方知潋下意识摸了摸刘海。
“可能遗传学到我这里出了错,还有性格,”方知潋只能这么解释,“我妹妹也是遗传了自然卷,还有点沙发……不对,但她的性格很像我继父。”
宋非玦没有接话,沉默了两秒,忽而笑了。
“你知道恒河猴实验吗?”他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