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潋没多想,心里的小恶魔蠢蠢欲动,贴着楼梯边儿溜了下去。
一中骑车上学的不多,冬天还坚持骑车上课的就更没几个了。
方知潋从收发室路过绿顶车棚都会看见一辆放歪的银色自行车。直到有一次下过雨的早上,张明濯骑着那辆银色自行车经过他身边,挑衅似的碾过一滩积水坑。
溅起来的雨水没泼到离得远的方知潋,倒是溅了张明濯自己一裤腿。
反应慢一拍的方知潋注视着他得意洋洋地昂首骑过,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
那辆自行车依旧东倒西歪地停在车棚,都不用花时间去找。方知潋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对的收发室,鬼鬼祟祟地蹲下来开始行动。
违法犯纪的事他不敢做,真要闹出车祸就完了,但拔个气门芯让张明濯气得跳脚还是绰绰有余。
方知潋说不清心里那点报复的心思是怎么产生的,宋非玦不屑于做的,他都愿意去做。
计划容易,但实际操作比预想中更困难。
方知潋既要防着收发室的大爷看见,又要探头探脑怕张明濯随时出现,再加上他业务水平不熟练,被车链蹭了满手擦不掉的黑印,弄了好久才终于拔下来了。
任务完成,再留下恐怕夜长梦多,方知潋一捞书包,转头往洗手间跑。
时雨楼是不能回的,万一撞上谁,手上的黑印洗不清。
方知潋在心里分析一通,径直往另一栋综合楼的方向过去,这个时间操场上已经没人了,留下他一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往前走。
但走了没几步,他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刚好是夜色接替暮色的时候,斜打的光线半暗半明,一簇一簇匐下,撷取快消失了的白昼溢出的生机。
宋非玦站在黄昏与黑暗的边界,似乎察觉到了背后投来的视线,他侧过身,露出玻璃公告栏下面那两张拼在一起的白纸。
方知潋的视力不太好,以至于他看不清旁边几张陈列着密密麻麻文字的公告。
很奇怪,可他偏偏看清了宋非玦想让他看清的那两张白纸。
那是两张相似的装置图,左边的那张图下方附了专利发明项目名称和申请者,以及申请日。
而右边的那张图则只附了一排字:全国科创赛一等奖,获奖者,张明濯。
方知潋怔怔站在原地,隔着稀薄的空气与宋非玦遥遥相望。
他做贼心虚,没来得及把沾满黑色印迹的手心藏在身后,也没有注意到——
目光流转的倏然间,宋非玦的视线已经下移至他的手心,那双漂亮含笑的眼睛里闪着捉摸不透的光。
从某种本质上来说,他们是同谋,也是共犯。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八章
根据临川气象台的天气预报显示,受冷空气影响,本周二的降雪概率将高达80%,偏北风二到三级。
方知潋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初雪,等他凌晨起夜接水的时候,白色已经充斥四下,明暗掩映的街灯下清晰可见细雪翻飞的踪迹。
他停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发现唐汀正揉着眼睛探出半个脑袋,显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大概小孩子对雪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唐汀掩饰不住雀跃地压低声音:“哥,我们出去堆雪人呀!”
“几点了,”方知潋瞥了一眼钟表,不为所动,“赶紧回去睡觉。”
十分钟后,全副武装的方知潋和唐汀一起蹲在玄关门口换鞋。
“只玩半个小时,”方知潋放轻了动作带上门,转头就对唐汀约法三章,“你这个手套怎么回事,两只还不一样颜色?”
唐汀快把围巾系成个死结了,不拘小节摆摆手道:“时间紧迫,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方知潋说不过小学生,一把给唐汀的毛线帽拍下去了:“帽子戴好。”
雪下的厚度远远不到堆雪人的程度,但有一句话叫来都来了。方知潋把从冰箱里拿来的胡萝卜和衣服上硬拽下来的纽扣递给唐汀,让她去边上站着,自己开始拢雪团。
唐汀跑到一边去不知道捣鼓什么了,留下方知潋矜矜业业干了一会儿苦力,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拢起来的雪团被堆在一边准备等下做雪人身体,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用树枝对着一块没被踩过的干净空地画了颗心。
画出来的心圆鼓鼓的,方知潋很满意,哆嗦着扯下手套用手机拍了一张。
他熟练地打开微信,把照片发给了宋非玦。
本来还想打几句什么,但方知潋犹犹豫豫,越想越觉得发雪地画画照片这个行为都有点像小学生。
迟疑的空档,方知潋被一团从身后掷过来的雪球偷袭中了,雪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卫衣的连帽上。
方知潋后颈一凉,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唐汀——”
雪人是没堆成,最后发展成了打雪仗。
原本准备被当作雪人身体的雪团物尽其用,全成了一个个柔软蓬松的小雪球,在掷来掷去的过程中飘散在橘色的街灯下,又重新落回了雪地。
方知潋提着唐汀往回走的路上还不忘把她身上的雪全抖完再进门:“身上还有雪吗?”
“没有!”唐汀没玩够,现在还兴奋着,拽着方知潋的袖子使劲儿晃,“哥,我们明天还出去堆雪人吧!”
方知潋哄她:“看你表现,好好睡觉就给你堆。”
唐汀眼冒小星星直点头,攥着被子角,兴奋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唐汀睡着了,方知潋把那根没用上的胡萝卜塞回冰箱上楼睡觉,走到最上的台阶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主卧的台灯还微微亮着。
沉默半晌,方知潋没有去敲卧室的门,径直右拐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起来,方知潋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慢吞吞穿衣服下楼接了杯热水,再回到客厅,却见常姨颦着眉从唐汀的房间里出来。
方知潋向常姨道了声早,常姨的表情不太好看,直直越过他往楼上走,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怎么还发烧了……”
“唐汀发烧了?”方知潋一怔,“昨天晚上还……”
常姨动作停住了,语气不善地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带汀汀下楼玩雪了,我就说怎么枕巾上全是水!”
方知潋全身软绵绵的,思绪也慢了半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先听见常姨的一通指责:“你安的什么心,玩雪至于往你妹妹头上糊雪?高烧三十八度八!”
常姨语气里的焦灼不是假的,她从小带大唐汀,照顾唐汀的时间比程蕾还多几倍,小时候连咳嗽打喷嚏都紧张得不得了,更何况现在。
她的火气与焦灼无处发泄,只能不管不顾地宣泄在了方知潋身上,也忘了要先找唐季同看看这回事,就这么堵在了楼梯上。
“行了,”不等方知潋解释,程蕾倒是先听见动静下来了,她没看方知潋,径直对常姨说,“先给她吃点退烧药,等老唐起来再让他看看。”
唐季同昨晚有一台紧急手术,凌晨五点多才回家,现在刚睡下。常姨慌张地点了点头,没空再管方知潋,赶紧去找药了。
程蕾转头看了一眼方知潋,语气平平地说了句“没事”。
方知潋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估计是昨天晚上落的雪没擦干净,加上受凉才导致的发烧。
他没心安理得点头,咬了一下下唇,跟在程蕾身后一起进了唐汀的房间。
唐汀没有完全烧得意识不清,看见程蕾进来了,还知道用脸蹭蹭程蕾的衣角,难得乖巧,还有点讨好的意味。
“妈妈,”唐汀的声音很细,像小猫撒娇似的,“我想吃黄桃罐头。”
方知潋站在门边,看见程蕾给她掖了掖衣角:“妈妈给你买。”
“我难受,还要妈妈陪……”唐汀揪着程蕾的裙角,不太舒服地干呕一声,有点委屈,“妈妈一天都陪我……”
程蕾语气温柔:“妈妈陪你。你先好好睡觉,发发汗病好得快,妈妈去给你买黄桃罐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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