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痒(32)
许瑞白用最平静的方式撕开了这一层本就摇摇欲坠遮羞布,让他堂而皇之的曝晒在太阳底下。
“你们Omega的喜欢,这么廉价吗?”许瑞白的语气依然平静,眼角却带了细微的哀伤。
——他自以为献出灵魂的爱情,他小心翼翼,连说提及都要鼓起勇气的所谓爱情,就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许瑞白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意,那么他对许瑞白来说到底算什么?
叶嘉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他的东西,他连自我欺骗都无法继续了,他几乎就要倒下。
——放手吧。
——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有些念头一旦萌生,便会在心里不断放大,重复着,叫嚣着,直到吞没所有的情绪。
叶嘉站了起来:“我要回去。”
他要回去,他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他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人。
“着急跟你新认识的新男人去约会?”许瑞白还在讽刺,似乎要用这样的方式把一切都血淋淋的扒开,再结成伤疤掉落,最后变成坚硬的茧,无坚不摧。
叶嘉居高临下的冷眼看他,这个人如此的自负,他囿于自己的世界,只愿意相信自己所谓的真相。又或者他在许瑞白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他的爱情如此廉价,只要是Alpha,谁都可以。
“我跟谁约会关你什么事吗?”叶嘉问道。
“我不喜欢私生活乱七八糟的人。”
叶嘉笑了:“我不乱七八糟你就会喜欢我吗?”
许瑞白愣了愣,站了起来,没有回答。
“你不会。”叶嘉指了指自己,语气里是包裹着绝望的平静,“因为我是Omega,你最讨厌的Omega。”
他似乎可以接受这个现实了,在一次次鲜血淋漓后变得麻木迟钝,即使亲口说出来,也已经不会有太多的波动。
“我的衣服呢,我要回去了。”
“洗了。”许瑞白坐到了沙发上,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哦。”叶嘉转身进了房间,几秒钟后拎着自己的包走了出来,径直往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许瑞白低沉的声音:“叶嘉,你敢。”
是啊,他怎么敢。
可他偏偏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瑞白,你如果不喜欢,可以找别人。反正你也从来不缺别人。”
许瑞白平静的望着重重关上的门,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握着药瓶的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软体的药瓶被捏得变形,又被扔到地上。红色的药水染了一手,淌了一地,像是刚刚结束的凶案现场。只是这场精心谋划的局里,不知道谁是凶手,谁又死于谁的手。
许瑞白一遍遍的冲洗自己的手,痕迹却怎么也洗不掉,鲜艳的红变成残败的黄,黏在手上,看得人烦躁。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许瑞白才看到了地毯角落的礼盒,昨天的动作太大,盒子从叶嘉的包里掉了出来,那支插在角落的尤加利也跟盒子脱了体,惨兮兮的横在地毯上。许瑞白走过去捡了起来,看到小卡片上用隽秀的字体写着,“瑞白,新年快乐。”
这大概就是叶嘉要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了。
打开盒子,文房四宝整整齐齐的摆着,许瑞白有收集这些的癖好,也见过不少上等货色,但还是被那方墨梅歙砚惊艳了。
他似乎可以看到叶嘉是如何一点一点收集古玩鉴定的知识,是如何战战兢兢的跑了一个又一个古玩店,又是如何在听到价格时,佯装镇定的支付了自己几个月的工资。
他想到了当初在叶嘉家乡看到的烟花,明明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是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惊叹,抑制不住的喜欢。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的东西。
第29章
叶嘉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从温暖的别墅里冲出来,刺骨的寒风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也让他更加清醒。
凛冬将过,暖春还未到来,雪快消散,春风却还未过境。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长了。
他站在记忆的入口,回首来时路,他似乎没有什么过于沉重的记忆,他几乎事事顺遂,美满的家庭,优秀的成绩,顺利的升学,甚至是无缝连接的工作。
就算他跟许瑞白应该也是有过快乐的记忆的吧?否则他又是如何有勇气只身一人熬过这些年的时光漫漫,最后走到这毫无期望的境地的呢?
那为什么当他回首往昔时却总是带着伤感呢?他有时甚至怀疑那些快乐的记忆不过是臆想的不真实,越是回想,那些尴尬的场景和懊恼的情绪便越是清晰。
是因为已经知晓了那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吗?知道了初见时的羞涩,相交时的甜蜜,都不过是为了之后漫长的痛苦而做的铺垫,只是那时的自己还毫无察觉,茫然不知而已吗?
出租车来得很快,他跳上了车,司机应该说了些什么,但他没有听清,他冻得手脚麻木,一切的感官都变得迟缓了起来。熟悉的风景随着疾驰的汽车不断向后退缩,许瑞白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奔向黑暗尽头的自己。
故事的开始是什么?
是沉重的行李箱,是闷热的七月流光,是17个出口的G市广场,是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的少年郎。
彼时叶嘉23岁,刚刚毕业,一无所有,唯有一腔孤勇。看了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便觉得自己也能为爱生为爱死,怀揣着他的所谓爱情,一个人拖着全部的家当,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满怀热诚和信仰,期待着遇见新的人,新的景况,开始他崭新的生活。
他一定也可以跻身于那个许瑞白存在的世界吧,他一定也可以成为那样潇洒,聪明,受人重视的人吧。
他来G市的第二天,许瑞白约他出来吃饭,说是要尽地主之谊,约的是上次没有机会的海底捞。一进店,叶嘉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正在玩手机的许瑞白。时隔两年再见到许瑞白,叶嘉莫名的有些紧张。他穿着一身棉麻质地的米色衬衫,微长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再眼镜前,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的划着手机屏幕,整个人慵懒而随性。
有几个小姑娘时不时地往那个方向瞟着,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但他却仿佛浑然不知,自顾自的玩着手机,在热火朝天,辛辣喧闹的店里自成一道风景。
叶嘉低头看了看自己,最朴素的T恤牛仔裤,此刻却颇显廉价,狠下心新买的白球鞋也因为在雨季来回奔波而溅上了泥点,只是淹没在人群中的打扮,但跟许瑞白一比却顿时相形见绌。
他突然有些不敢上前,那是一种感觉,仿佛许瑞白的存在只有在隔着一张互联网时才是真实的,他有些害怕,这距离一旦消失,那片由虚拟世界营造出来的,小小的,安全的空间,就会露出它矫揉造作,虚伪拙劣的一面。
叶嘉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笑着喊他,“瑞白。”
许瑞白抬起头,看到是他才露出了微笑,他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成熟了一些,气质也被磨砺得更加沉稳,好像已经学会了敛起了所有的锋芒,游刃有余的所有人温柔相处。
自上次见面后,不知是许瑞白有意还是学业太忙,两人的聊天次数确实没有那么频繁了。时隔两年再见,两人关系也不似从前熟络,叶嘉又是沉闷的性子,本以为会是尴尬的场面,好在许瑞白得体周到,对他并无异样。
“住的地方定下来了吗?主编说你还没有去报道。”许瑞白随口问道。
叶嘉摇了摇头,“还在找,不过G市的房子确实不太好找。”
“来之前没有联系好房子吗?”
叶嘉叹了口气道,“来的时候找的房子被人租了,现在要重新找,下午约了中介准备去青宁区看看。”
G市的房子并不好找,来之前跟中介约好的房子也被人抢先一步,于是只能跟着中介奔赴一个又一个新的小区看房。毕业季本就是房源紧俏的时候,找到的房子要么是离公司很远的郊区,要么是地铁沿线的旧小区,四五个不认识的人挤在同一间房里。即使是这样简陋的环境,也要两三千一个月的房租,而那时候的叶嘉,工资才不满五千,在这个城市立足,对于他来说实在称不上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