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迷失(241)
楚行暮抱着闻缇走出饭店,问他:“钟老先生以前是不是经常这么抱你?”
“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会抱着我在园区里面散步,我长大了他就抱不动了。”闻缇一说话嘴里的热气全都灌进了楚行暮的脖子里。
“他对你这么好,钟长新不吃醋吗?”
“钟长新是他的亲孙子,放着自己的亲孙子不管,却愿意花时间和精力教一个连未来都没有的孩子,所以我不受钟长新待见。”
“今年这第一场雪下的真大。”楚行暮走下台阶抬头看着争前恐后往他眼睛里飘的雪花,才两三个小时,地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了。
楚行暮一低头,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他小声跟闻缇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闻缇把脸埋的更深,像个怕见人的内向小孩儿。
闻向秦和钟长新走到楚行暮身边,看着他抱着闻缇的样子,两人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闻向秦问楚行暮:“他怎么了?”
“聚餐喝醉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闻向秦说:“过来吃点儿宵夜。”
“来龙景轩吃宵夜,不愧是有钱人,那你们去吧,我们先回家了。”楚行暮抱着闻缇从两人中间穿过去了。
钟长新看着他们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转头问闻向秦:“你能像他那样抱我吗?”
闻向秦:“……”
“当我没说。”看闻向秦没什么反应,钟长新越过他走进了饭店,闻向秦站在雪地里思考人生。
难怪他觉得钟长新在某些地方跟闻缇那么像,原来他是照着闻缇学的,就因为他认为闻缇的那些习惯都是他爷爷教的。
楚行暮的车停在龙景轩饭店的地下车库里,离饭店有一段距离,因为夜深人少,雪地上的脚印很少,楚行暮什么话也不说,只抱着闻缇往前走,经常锻炼健身的人抱一个成年男人虽然不是很吃力,但也不轻松,可楚行暮没有一点儿放闻缇下来的意思。
闻缇跟楚行暮说:“幸好那年我遇到的是你。”
“不是我会怎么样?”
“你把楚大哈带走以后,我穿着沾满血的衣服回病房,护士看到我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得叫了起来,碰巧医院里巡逻的保安在南嘉后门的小仓库里发现了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猫,他们认为是我干的。”
“他们给我做了精神病危害等级评估,那时候钟鸣楼已经去世一年了,他在的时候我不用吃药,不用每天去治疗室里接受那些稀奇古怪的治疗,那年我十一岁,一些医生认为我有犯罪倾向,把我转到了监护病房,我父亲好像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在闻家人来接我的时候医生给他们开具了一份精神病鉴定书。”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病,我和别人的不同之在于我是在疯人堆里长大的,他们对精神病的一贯理解都是疯子,闻氏集团里那些忌惮我的人不是因为我有可能成为闻氏集团的掌权者,而是出于对一个精神病的本能避让。”
楚行暮抱紧了闻缇,像是在雪地里散步一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认真而专注的听闻缇对他袒露心扉。
“钟鸣楼把我从疯人堆里拉出来,他教我做一个正常人,在我尚未成型的思想观念里放置了他认为一个好人应该具备的条件,在我问他什么是精神病人的时候,他跟我说那是被疾病和人类社会边缘化的人,和正常人之间的区别仅在于有没有自我,我又问他为什么精神病人只能被关起来,他说这样是为了让他们充满希望而不是认为被社会放弃。”
“我被关在南嘉的七年里,只有从保安室里看到的马路,我希望能看到一个正常人经过,好让我知道外面还有另一个世界。”
“我的精神病、我的童年经历、我成长的环境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怪物,没有钟鸣楼的那两年,我在南嘉连太阳都看不到。”
楚行暮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才明白过来闻缇白天发给他的那张照片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在了他的脖子上,在雪地上停下来,在周围万籁俱寂的时候,他听到闻缇在低声啜泣。
楚行暮把闻缇放了下来,紧紧搂着他的肩膀,闻缇说:“我没有骗过别人,唯独骗了你这么多次,我怕你发现我的秘密,怕你发现我做的那些坏事。”
楚行暮忍不住鼻头一酸,他所有的疑问在没有问出口的时候闻缇全部回答了。
楚行暮想起他曾在闻缇的书架上看过的一本书,里面有一段内容是这样的:
他对自己的存在是感到羞耻的,或许也隐瞒一些小的陋习,他只得读一些他理解不了的书,参加一些他无法领悟的思想的交流,以此来博得虚荣,放纵自己,他全身中毒,因为对他来说,思想、教育、财富、寂寞统统都是毒剂,以至于他定然会滋生习惯性的复仇心态和意志。
楚行暮在口袋里找到了纸巾,捧着闻缇的脸,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路灯下的影子在雪地上铺开,闻缇好像酒醒了似的问他:“要是我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你会不会跟我分手?”
楚行暮帮他擦了眼睛说道:“那你就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不然下次就不是把你拷在车里冻上一个小时那么简单了。”
闻缇点了点头,好像彻底清醒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就是以后会爱上你的预感吧。”
楚行暮虽然脸上没露出什么喜色,可心里美滋滋的。
闻缇不顾形象的用楚行暮得围巾擦了一下眼睛,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哭,有点儿颠覆楚行暮对他的认知,但在楚行暮面前闻缇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他被过去缠的太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这么爱护他,林绅这件事之后闻缇的忍耐度到了极限,楚行暮在帮他摆脱过去,他想闻缇的以后能由自己做主,那些过往应该成为他奔向未来的推力,而不是让他止步不前的阻力。
楚行暮把他的围巾从闻缇手里拽过去,把纸巾塞进了他的手里,“围巾上那么多毛,你现在怎么不讲究了?”
闻缇说道:“你说的,讲究也要分场合,我现在不想回家。”
楚行暮看着天上飘的雪花,脚下踩着的积雪,“那你想干什么?”
闻缇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电影兑换券,说道:“我想通宵看电影。”
楚行暮把电影票接过来塞回兜里,拉着闻缇往停车场走,不忘问他:“酒醒了?”
“我没有醉,情感宣泄出来以后我一点困意都没有。”
“电影票哪儿来的?”
“沈司请我们看的,这部电影从拍摄开始就一波三折,但对沈司来说意义重大。”
到电影院已经凌晨一点了,生活中只有工作没有娱乐的楚行暮头一回发现夜场电影院里有这么多年轻人,闻缇和楚行暮一起把兑换券兑成了电影票,在饮料和零食中间选了两杯热咖啡,在电影开场的前一分钟里找到座位,影厅里的人寥寥无几,正合他们的心意。
闻缇握着楚行暮的手说:“我能干点别的事吗?”
楚行暮环顾了一下四周,两个摄像头正对着电影幕布和观影区,楚行暮问他:“你确定要在这儿?”
闻缇微微愣了一下,转过脸去说:“我是想问你,我能不能坐在你的腿上。”
虽然影院里的灯光很暗,闻缇还是能看到楚行暮脸上的意味深长,他转过脸去没有看楚行暮,但是手还勾着楚行暮的小拇指,楚行暮挠了挠闻缇的手心,凑到他面前指着门口的警示牌说:“公众场合,文明观影,作为警察家属更应该遵纪守法。”
闻缇觉得楚行暮是故意在惩罚他,只好专心投入到电影里。
电影的故事性很强,顾颜和沈司都是演技派,对手戏很多很精彩,而且在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之后,闻缇从电影里看出来了一点儿普通观众看不到的东西,他想把自己的发现和电影里的隐藏彩蛋分享给楚行暮,可是一转头就见楚行暮靠在背椅上休息,整个人都表现出一种很疲倦的状态,像支撑他东奔西跑的东西从身体里抽离放空了一样,但他的表情又是前所未有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