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润】劳什子(144)
旭凤急了,道:“汪汪汪,走开!太危险了!”
他却忘了,辉儿正是雷灵属性,此刻冲到雷劫之中,替旭凤分担了一些。它以长啸聚起雷灵,又朝天放出,两厢抵消,雷劫弱了很多。
就这样坚持了也不知多久,雷劫撤去,雨散云消。
旭凤落在地上,倏忽起了一团大火,水族将火焰团团围住,不敢上前,可也不敢离去。半晌,火焰熄灭,从中露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旭凤来。
且说当时旭凤飞入天雷之中,险些被劈去半条命,幸而有雷灵辉儿奔出来替他吞掉了部分天雷,他才硬是扛了下来。天雷散去后,凤凰真身包裹着火焰坠落,流丽无比,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去探,就连辉儿,也只是奔到火边就停下脚步,冲着火焰大叫了一声。
不多时,火焰熄灭,露出旭凤——他已陷入昏迷。荼姚惨叫道:“旭儿!旭儿!”她冲上临渊台,水族唯恐避之不及,忙让出一条通道来。
这恶妇眼见亲子在面前揽过天劫,还不疯了!众人都不敢吭声,荼姚奔到旭凤身上,见他不省人事,转而满脸泪痕地向天帝道:“陛下!旭凤受人蛊惑身受重伤……”
天帝还未置一词,水族之中已有人听不下去,这些人都是洞庭旧部、对簌离忠心耿耿,方才亦听得分明,那凤凰说是润玉已经私下领了罚,此时便一齐骚动起来。
“不是说大殿下替我等受过……怎么是受人蛊惑?”
“天帝老儿在此,殿下又是在何处领罚?”
“她在说谁?”
水族素来木讷,可认死理,听了荼姚的话都不忿起来,荼姚听了纷扰不堪,怒道:“都闭嘴!”她一吼,众人都静下来,片刻之后,有个孩子的声音高声道:“必定是他私下里伤了润玉哥哥,心里过意不去,又来扮好人!”众人拿眼去看,见是簌离身边的小泥鳅,鲤儿。鲤儿的话合乎逻辑,众人方才便在疑惑为何这鸟族的二殿下要跑出来管水族的闲事,此刻更加议论纷纷,风雨飘摇。
于这议论声中,天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本是一面倒的好机会,铲除贱人与孽子,一举歼灭洞庭势力,如今却因旭凤搅乱而前功尽弃,她恨得牙痒,怒道:“陛下!水族谋逆,不得不罚!请陛下下令,重开雷劫!”
水族又是一阵骚动,其中有个人道:“雷劫就雷劫,谁还怕了不成!”
这水族被打压了万年,也是已经到了积怨不能更深的地步,众人都不再害怕,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是,谁怕谁是乌龟!”
“……可你就是乌龟呀。”
“哟,我给忘了,那……谁怕谁是海草!”
“怎么说话呢,我就是海草,海草怎么你了?”
眼看要没命了,这群人居然还聊起来了——他们跟着簌离,过了几千年战战兢兢、不苟言笑的日子,簌离疯得厉害,看不得人笑,连苦中作乐都是不许,这会儿簌离死了,自己也快没命了,大家终于能痛痛快快直抒胸臆一回。
荼姚越发急火攻心:似她这等嚣张跋扈之人,他人的恐惧就如养分,可当这些人不再恐惧,她便好似失去了一柄利器——也是,人家死都不怕,你还能怎么样呢?
寒风凛凛,刀子似的刮过临渊台,水族众人却哈哈大笑,插科打诨,仿佛一种对天道不公的嘲弄。
天帝立于高天之上,只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词。他与荼姚不同,在他心中,早已将情绪舍弃。他只是冷冷看着,心中想着,该如何从这局面中最大获利,使得他的权利更加稳固。
如今看来,他这两个儿子,是各有各的过人之处,也是各有各的不足,但是……他的目光落到相伴逾万年的发妻身上。
有她从中作梗,局势上便多了一股不好衡量的势力。
他眼中某种颜色深了几分。
天帝缓缓伸出手,一缕光穿过乌云照在旭凤身上,成了临渊台上唯一一处光源。旭凤被罩在这亮如白昼的白光中,身子缓缓腾到半空,身上的伤口快速地愈合起来。片刻之后,他的头动了动,自昏迷中苏醒过来。
“瞧,他醒了。”
“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可惜是个鸟。”
“你这乌龟怎么回事,怎么成天种族歧视?”
“我哪里种族歧视?我也有很多做鸟的朋友!”
“我看你是有很多做鸡的朋友吧……”
众人竟又笑起来,还有人把鲤儿耳朵堵上,不让他听这些带颜色的调笑。旭凤渐渐苏醒,那白光将他缓缓落下,他环顾四周,看到的除了母神荼姚,便是一张张怀疑的、警惕的、甚至带着恶意的脸。
他此生从未被这么多带有负面情绪的人包围过,即使是在战场上,他也总是被一群信赖着他的属下包围,至于敌人,他知他们马上就要死了,也不甚在意。
而这些人不是敌人,至少不该是——他们都是天界子民,都是修道成仙有的今天,他还刚刚不顾一切救了他们。
但他们却只是冷眼看着他,他们中很多人甚至长得和润玉有一丝半缕的相像,他们眉宇间都有那种水族特有的幽静,但他们却轻声细气地嘀咕着:
“谁知道又要有什么把戏。”
“他刚说大殿下已经领罚,领的谁的罚,可是他的?”
“他非律法之神,怎么有权行刑?”
旭凤越听越怒,喝道:“你们说什么?!”他是天界的战神,威名赫赫,众人听了不由一阵胆寒,竟比方才天帝一言不发时更加害怕几分。
不怕坏人,就怕疯子啊。
见众人噤声,旭凤又不由愣住。他此生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他做了件好事,但并没人领情。
并没人走上前说,多谢你,你真好。
旭凤便在那一刻意识到——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原来在这样充满质疑的环境里,是这样的滋味。他不由想到润玉。他想到润玉是何种的心情,从小就面对着一张张这样的脸,不管做什么,好与坏,都有人问他,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有没有什么阴谋?
他闭上眼,眼底酸了。
他不再去看水族众人,转身走到临渊台边向着天帝跪下,道:“请父帝责罚。”
“哦?你何过之有?”
“我……”旭凤咬了咬牙,“方才动用私邢,此其一;我目无长幼,欺凌兄长,此其二……”他话音一落,众人便一阵哗然,荼姚怒道:“旭凤,你——住口!”
好好一盘棋,竟然因他满盘皆输,她怎么能忍。
旭凤充耳不闻,继续道:“请父帝责罚!”
天帝眸光沉沉,半晌,他微微一笑。
“旭儿,你上前来。”
旭凤微微踌躇,仍是展开双翅,飞到天帝面前,凤翅伸展,做出仿若保护者的姿态,落进天帝眼中,天帝眸光深沉。
“火神旭凤听令,”他唤出一物悬于半空,竟是天界的律法令牌!此物一分为三,两份交于重臣,一份由天帝亲掌,数万年前天帝由兄长廉晁手中夺来一块,又加上承袭天帝之位的那枚,他手中便有两枚,“此物赐你,掌管天界刑罚。”
这便是说,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再算是滥用私刑。旭凤一愣,不由唤道:“父帝!”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主动请罪的结果不仅是免去罪责,更是有了这样的权柄,他一时愣住,令牌已不由分说来到他面前,他却下意识僵着不肯去接,只低头道:“儿臣……受之有愧。”
天帝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若不接,你与润玉便是一时口角,你二人私下的合计,便自然也算不得数。”
旭凤全身瞬间一僵,心仿佛一路下坠,朝无尽深渊而去。
天帝望了一眼临渊台上的天后,她遥遥望向父子二人,眼中尽是对权力的热切和渴望,他温声劝道:“收下吧,旭儿,你此举也是为了你兄长——你无权柄,又如何和你母神抗衡。”
他面容慈蔼,语气温和,此一番话笼络人心的效果岂止强过发妻荼姚千倍!旭凤深受感动,心中似松了口气:父帝到底是关心兄长的。
他扭头看了看临渊台上的荼姚,又看了看那三万水族,咬咬牙,低声道:“儿臣……领命。”
天帝颇为欣慰,看着他将律法令牌收了,拍拍他的肩又笑着叮嘱道:“往后掌管天界律法,切记秉公执法,勿要在落人口实。”
“你记住,身处高位之人,若有一丝一毫松懈,便要花费千万倍的精力去收拾残局。”他话音刚落,旭凤便已觉不对,心念回转间,天帝已经长袖一挥,他被捆仙锁牢牢困住。随即,巨大火圈从天而降,将水族众人团团围住,天火瞬间烧起,众人惨叫起来,几声过后,便渐渐安静下去,只剩下令人心颤的燃烧迸溅声。
旭凤瞠目欲裂,万万没想到天帝会下此狠手,“父帝!”他怎会料到,就在片刻之间,方才还满脸慈蔼的天帝竟会下此杀手!他大受震动,金红色的火灵脉络逐渐爬上脸颊,“父帝,请你网开一面!”他灵力震荡游走,与捆仙锁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莫要挣扎,此物为我龙鳞千片,在我兄长廉晁的玄穹之光中锤炼而成,你越动用灵力,它就越强。”天帝声色平稳,好似在做一件家常小事,而在他脚下,无数的水族生灵在火中惨叫痛呼,他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旭儿,看好,这就是为上位者不谨言慎行的后果,今日,有父帝为你料理,但你终须学会自己面对。”
旭凤咬了咬牙,那捆仙锁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天帝说得果然没错,旭凤只觉体内灵力澎湃激荡,却无处可发无处可去,这些灵力越积越多,几乎要将他经络撑破,他双目发红,脑海中的声音越发吵杂不休,仿佛有人用尖锐的东西插进他脑袋里,不停地搅动。他头痛欲裂,不知不觉惨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