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荣国公贾赦(69)
思及此处,贾赦眼泪不能自已,只是才被齐国公劝过,只得侧过头去强忍。
他忍不住就会一遍遍想,他没有爹了,他和他爹分开了,他失去他爹了。
齐国公捂着心口,嚎啕道,“你这个孩子啊,真真叫人心疼死。”
一时间灵堂内外哭声震天,不免叫人感念贾赦孝顺至极。
至于东平王府,荣国府根本没放他们的人进来,连着他们送的祭品丧仪也一并扔出去了。
夜深人静,贾赦兄弟二人跪在灵前烧纸,都默然无言。
贾赦忽而道,“政儿,爹不在了,往后有什么事,就和哥哥说。你放心……”
他就这几个亲人,心中早就打定主意,除了贾敏的嫁妆,剩下产业兄弟二人平分。
若贾政以后真的要分家自己开府,难道真的叫养尊处优惯了的弟弟分出去过苦日子么。
天朝还是嫡长制度,家业大头都是由嫡长子承袭的,哪怕次子也是嫡出,也只能得一份产业出去过活,若是不分家,便靠着嫡长兄抱团,除非异军突起,不然权力和金钱都是远远不及嫡长兄的。
要是遇上嫡长不好,更是惨淡。
贾政这几日也听到一些闲话,摇头道,“哥哥不要听这些,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断不会盯着家里这些个东西。”
他也早下定决心要自己出去闯一闯,一直留在国公府,有父兄庇佑,人人敬他是国公府二公子,可有谁是因为他贾政的呢?
“好孩子,爹知道你这么有志气,一定也很高兴。”贾赦觉得很替他骄傲。
过了子时不久,卫子麒护送着一对兄妹趁夜色来祭拜贾代善。
“荣国公莫怪我深夜而来,我就来送一送老国公。”明澜一身素服给贾代善上了香,他身旁还领着安顺公主。
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贾代善父子,他很大概率是当不了皇帝的。
且他自认和贾赦是一类人,不免物伤其类,觉得有些亲近。
他们难道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才想要权柄在手的吗?
并不是,他们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至亲过得好才上位的。
贾赦要行礼,也被明澜一把拽出去了,“此刻咱们不讲这个。”
安顺公主更是行了叩拜大礼,“老国公对我有救命之恩,安顺还没有报答您的大恩,您就这么去了。”
男女有别,他们也不好扶安顺公主,由着她给贾代善磕了三个头。
明澜不能多呆,等香燃尽便要告辞了,“荣国公,我们的许诺仍然有数,不要担心居庸关,我和卫卿商议后不日就会对布防有所更改。”
小美人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皇帝,且他的脑回路还是真善美那路的。
自古皇帝重用一个人,不让他守孝,这叫夺情,显示出皇帝对他的看重。
但是小美人不是这样想的,他讨厌谁,便剥夺这个人给亲爹守孝的权力,喜欢谁,就放他去守孝。
但是朝中人不这么想啊,他们觉得皇帝夺情了东平郡王,却让荣国公这个居庸关守将回乡,是不是荣国府在贾代善死后就过气了呢?
事后明澜收到风声,觉得心情有点复杂,只好又借太后的手赏赐了东西给荣府,以表示贾赦还没有过气。
封棺前一天的晚上,贾赦伏在边上看了许久,贾代善面容宛如生时,只是阖目不动。
姚谦舒应着他的要求,把无名剑带到了灵堂。
贾赦将剑抽出半截,剑身照出他眼底哀恸,“以后,我就是荣国公了。”
他归剑还鞘,将无名剑搁在贾代善身旁,仿佛是用自己的少年时光陪伴着贾代善。
其实他们父子都不太像武将,贾代善更似政客,步步为营,贾赦则如江湖客,肆意跳脱。
年少学武时候,想着快意恩仇,纵马江湖,三尺青锋可破天下万事。
人生从此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到了出殡这日,各家都设有路祭来送贾代善最后一程,卫侯府的在最前面,卫子麒三跪九叩,贾赦兄弟二人还礼,贾赦道,“此去一别三年,卫大哥多保重。”
贾家祖地在金陵,他出了城便会直接扶灵回乡,将贾代善安葬,随后在老宅守孝三年,而居庸关守将由齐国公他老人家暂代。
觉得自己老而不死是为贼的齐国公主动请缨发挥余热,也让明澜松了口气。
他初登基,先帝留下的就是个烂摊子,能信得过的人两只手就数完了。
“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卫子麒轻声道,语气森然,“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必叫她不得好死。”
贾代善刚过世,东平太妃就这样喜气洋洋地迎上来,实在是神憎鬼厌。
贾赦低低应了一声。
去年的贾赦沉稳下来,大部分是找不到姚谦舒的郁闷和难过,如今的贾赦便如那归鞘的无名剑,将所有的锋芒尽数收敛起来。
他是沉稳了,可他也会正常说话,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劝慰贾政几句,一切仿佛如常,却也都变了。
在贾小政又一次欲言又止的时候,贾赦道,“不用这样,我真没事。”
那日贾赦将无名剑放入棺内的时候,贾政是亲眼所见的,他觉得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碎掉了。
虽然说不破不立,可还是会很难过。
那个嬉笑随意的哥哥,再也不会看到了。
“那下一盘棋吧。”贾赦让人去寻了一副棋子来,很陈旧的棋盘,棋子烧得倒是还不错。
他身边的心腹都留在了居庸关,只能府中调了小厮先用着。
他写了信回去,让赵树和青锋都不必跟来金陵,先着紧自己的前程,好生跟着齐国公工作。
年岁都渐渐大了,总不好一直跟着他身后当助理和秘书。
贾政自然是学过下棋的,他的记忆里,贾赦只会下五子棋且每每把贾代善气得要抽他,他心想着等会儿让一让哥哥。
“你执黑吧。”贾赦道。
“好。”贾小政取了棋子,“啪嗒”放在正中间。
“认真下,重新来。”贾赦把棋子丢回去,“我记得你棋下得还可以。”
贾政反省了一下自己做得太明显,应该之后再让的,又重新落了子。
结果最后被贾赦杀了个落花流水。
贾政下到后面都放弃抵抗了,“哥你会下棋啊?”
“会,我也是赵老头启蒙的。”贾赦笑了下,“我从前不喜下棋,是因为不喜欢劫争。”
人生已处处是劫,争无可争,谁都是老天爷的劫才。
第82章
贾家在金陵人丁兴旺, 也有七八房的人, 只都不曾入仕, 倒还算是富足。
论起来, 贾敬虽然才是族长, 往年宁荣二府祭祖都在京中,但到底祖坟祭田还在金陵。
贾代善的丧报早派了人快马加鞭送到金陵,贾赦抵达金陵的时候,诸房都有人来码头相迎。
讲道理,这些人靠着贾代善可是得到无数便利的, 光说那些薛家铺子的折扣,就很划算了。
贾赦愈发的瘦,一身素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有劳众位叔伯。”他拱手谢过,拎了贾政出来认亲。
见他面色疲惫憔悴,众人就是想攀亲戚也不敢此时,一行人都抹着泪,送着贾代善的棺木先去家庙停灵, 再择日落葬。
贾家家庙名作净慈寺,山门上的匾额还是老宁国公亲自题写的。
当年荣宁二公年少时便有凌云壮志, 想在乱世里谋事,家中母亲半句话为多说, 便打点了盘缠行李。
后来等兄弟二人在太祖麾下有一席之地时,贾母已经去世了, 兄弟在净慈寺替贾母供奉了长明灯, 最后贾家势大, 渐渐成了家庙。
贾赦一早送了信,守孝三年便在这净慈寺中客居。
出乎意料,净慈寺方丈年岁极轻,穿着僧衣都看得出来温润如玉,还带着出家人的超脱。
“小僧镜空,家师月前圆寂了,如今是小僧接任主持,国公爷这里请。”镜空主持双手合十,“客院已经打扫好了,简陋了些,国公爷见谅。”
贾赦颔首,“这段时日便打扰了。”
净慈寺中草木繁盛,香客冷落,算是个清净地。
安置好了老父亲,贾赦送走了这一群从未谋面的叔伯兄弟,带着贾政去客院收拾行装。
客院就是个围起来的小院子,外头扎着竹篱笆,里面有一口井,然后靠墙种满了竹子。
兄弟俩分住了左右当卧室,正屋腾出来拿来作餐厅加客厅,仆从们都打发到老宅去了。
姚谦舒扫了一圈,摸了摸桌上的白瓷茶壶,发现还温着,便倒了半杯出来给贾赦,“先喝些水,一会儿我来弄。”
“要委屈你啦,也没过几天好日子。”贾赦靠着桌子喝水,又觉有些好笑,“走得急了,你那一院子宝贝,倒不知道便宜谁了。”
尤其那满树的宝石风铃坠。
“一些小东西,不委屈。到时候我去挑几个新风铃挂在外头,也是一样的。”姚谦舒道,“坐一会儿?”
“你这架势,好像我是怀孕了似的。”贾赦虽这么说,还是听话地坐下了,看着姚谦舒归置了二人的东西,还去对面帮贾小政也收拾好了。
最后三人坐在一块儿喝茶,寺里备的竹叶茶,口味淡里透着清冽。
贾赦问过贾政,见他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便道,“好好读书,待得三年后下场考试,一鼓作气,到殿试叫陛下给你开后门。”
患难见真情,一路都是姚谦舒照顾的他,平日也真心实意地跟着他们一起守孝,半分不满都瞧不出来,贾小政如今看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丁点儿不满都没有,“我明白,会好好念书的。我先回去给父亲抄经了。”
“好。”贾赦点头,“吃饭了喊你。”
待得落葬之后,便正式开始守孝的生活了,没有酒肉,也没有娱乐活动。
每日起来先教贾政这个瘦竹竿弟弟锻炼身体,下午则是一同抄写经书。
姚谦舒都难以想象从前成天喊着无趣的贾赦竟然能过这样的日子,还过得挺悠然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过月余,明里暗里的公文便都送到贾赦手里了。
这天夜里,贾赦正在翻看来自老齐国公的居庸关情况,忽然被姚谦舒从手里抽走了纸,他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早些睡了,明日看也是一样的。”姚谦舒坚决不肯还给他,“说贾政瘦,你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了?再下去该气血两亏伤身子了。”
“睡不着。”
“睡不着躺了养养精神。”
姚谦舒情知他心里其实还没过去这个坎儿,半强制性地把人带到床上,命令道,“闭眼。”
口气却很温柔。
贾赦有些无奈,闭上眼往里躺了,过了片刻又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