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局面已经成了一个逻辑链完整的闭环。
但突破口在于越水翔太的动机。
是什么让他要对千秋晶子下手?
引致栗田优的自杀是否也是计划之内?
里木岩生的车祸是他带着另外两人奔赴死亡的结果,还是他摆脱自己嫌疑的苦肉计?为什么一定要是栗田优葬礼的日子?
这就成了我要做的事情。
我申请让我和越水翔太见面,这次案子一定要就此了结。
我先前在抽烟室的时候就发现了越水翔太的状态并不完全正常,眼神偏执、态度执拗、言辞顽固,和他偏瘦弱的身躯是不相符合的。再加上,里木岩生说越水翔太有提到了冤魂索命的话题,那么这种想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意识和危机感?
越水翔太在警方步步紧逼之下,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说都是冤魂让他做的,否则他也会死于非命。这套说辞听起来就像是在逃避杀人责任,假装自己已经患有精神病或谵妄症状的人。
这真的是一起精神疾病患者犯下的案子吗?
在案子之中,又有什么端倪吗?
我在警方的陪同下,对越水翔太进行了沟通。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的更加费力,越水翔太意识恍惚,逻辑混乱,不光是我得不断地重复,越水翔太也不断地做重复性的动作和语言,这一切都让警方觉得不耐烦了。所以,我这里就不详述了。
我大概花了一个半小时才了解状况——越水翔太接受过清醒催眠,此刻他还在催眠状态中,还没有找到关键的动作和言语可以解开他的催眠。
清醒催眠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式,可以让目标对象在清醒状态下,通过催眠师给的心理暗示后,完全进入催眠师要的状态中。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小孩子摔倒在地上,妈妈说痛痛飞走了,有些孩子会感觉到真的好像不痛了。这就是经典的清醒催眠例子。但据我所知,要做到这么快速并且深度的催眠,是极为少数的催眠师才能做到。
因为,要让一个普通人去杀人,绝对不是能单纯通过催眠实现的。催眠本质上也是需要目标对象自己去相信这件事。催眠师让越水翔太去杀人,这件事就违背了越水翔太对现实的认知,因此催眠师催眠的是周围有人要害越水翔太,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就表现出这一点,让他确信真的有人要伤害自己,所以越水翔太要开始反击。
这个案子和1934年发生在德国的海德堡事件不谋而合,都是以催眠术用在犯罪中,行凶者本身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操纵了自己,也压根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人。这就成了海德堡事件的难点。当时这个案子的破获历时19个月。
因为我有具体的方向,也知道谁可以作为证人,所以案子当天就告破了。
证人是金岛仁人。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我是心理医生的时候产生的退避,说明他见过越水翔太和心理医生接触过,或者见过心理医生如何对越水翔太的治疗过程。接下来的便是证据问题。要想让越水翔太相信有人在不断地害他,那么心理医生本身就得准备大量的现实道具——装满钉子的枕头,有毒的食物等等,这些都是会留下痕迹的。
剩下的凶手是谁,就只是时间上的验证,我就不继续参与了。
我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诸伏景光给我拿了一杯咖啡。我喝不了咖啡,这会让我整晚都睡不着觉。事实上,我对很多饮料的应激反应都很强烈。我既喝不了提神的咖啡和茶,也喝不了任何有酒精的饮料,连含糖的饮料也只会让我越喝越渴。
我跟他说谢谢,掏出口袋里面的香烟:“我习惯用这个调整精神了。”
我打算去吸烟室抽一根烟,整理一下想法。
本质上,我真的只想和平度日,周围也没有任何纷扰纠葛难堪。没有人在我的生活里面出现很大的变化,一日复一日,就这么平常,平稳,平淡。这是我希望粉饰太平,一叶障目的动因。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降谷零,两个人交换了视线,不约而同地说道:“我陪你。”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和举动,我忍不住哭笑不得起来:“我只是累了而已,任谁不间歇地说上两三个小时,分析状态,找准漏洞,高强度地进行对话,都会累的。”
“我见你和春森老师关系也很好。”降谷零在警校时期比想象中的直,“知道是春森老师做的,自然会难受。”
这已经说不清了。
我也不多做解释了,毕竟解释了也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我若是说春森老师对我影响也没有那么深,在他们看来,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也很难办。
我把烟递给他们,问他们要不要抽。
于是三个人都排在窗台口上抽烟,白烟缭绕,我想起我在国内和我爸两个人放空时候就一起抽烟。我爸说,这是男人的浪漫。我每次都会被我爸这种发言戳中笑点,但也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么,可能是感觉这种生活很不错吧。我抽了一两口的时候,突然发现楼下有一些女生兴奋地观察我所在的方向。
我顿时惊醒一件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帅哥在我旁边抽烟!
“……”
诸伏景光最先注意到我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我可以给你们拍照吗?”
降谷零一听,顿时失笑起来:……来你真的恢复精神了。”
诸伏景光也倚在一旁跟着笑起来:“确实如此。”
“……”
我在你们心里面到底是什么形象?
我和警察之间做了一个协议,让春森老师看我结束完集体治疗。这次说是集体治疗,更像是分享大会,题目是「Oruth, One lie(一个真相,一个谎言)」,心理问题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内在压力得不到释放而产生的,所以一个简单的诉说就是治疗的过程。
题目要求参与的人一定要说一件真实的事情。这件真实的事情越奇怪越好,越匪夷所思越好,但是他不需要说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因为是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面,就像是玩百物语一样,每讲完一个故事就可以吹灭一盏灯,所以大家都感觉很刺激
,甚至有不少人真的开始讲鬼故事。
当然,也可能是我起了一个坏头。
我说,我以前学校有个传闻,因为学校临床医科练习用的尸体不够用,如果能带尸入校者,可以免一门课的费用。有个家里没钱的学生就是真的带了尸体来学校,而这个尸体是他母亲的,原本这带尸入校免学费就是个假消息,现在这种情况让学校骑虎难下。最后还是以学生捐赠尸体为由,免了他一门科。
一般学校的尸体都是反复再利用。
他母亲的尸体自然也是利用。
哥们本来学的临床医学,这解剖课是想避也避不开的,于是就撞上了他解剖他生母的事情。老师也想着要帮他换,结果他硬是硬气地答应下来,不用换。第一堂课那人昏倒了,这对医科新生来说也算是见怪不怪的,结果人一醒来就开始抓自己的脖子,说有人勒着他的脖子,他脖子上还跟着出现了一圈红痕,连滚带爬地夺命一样地跑出解剖室。
后来听说他并不是因为母亲自杀而顺势把尸体带到学校的,而是——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做了一个双手交叉拉绳的动作。
“太假了吧,怎么可能做梦之后,还会出现红痕呢?众目睽睽之下,还会有人勒他不成?”学生们都是倒喝彩的声音。
春森老师在旁边附和道:“不一定啊,你们没听过圣痕(stigmata)吗?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当人体精神状况达到某种极限的时候,会连带地在身体上出现某种相对应的变化。简单讲,就是意识影响现实。不说这么离奇的,简单就是,人紧张的时候不是也会胃疼吗?”
春森老师在学校也算是权威了,她这话一落,大家都将信将疑起来,看向我求证。我自然不可能说是真话还是假话了。这个活动的意义就是让人放开身心去谈论自己,而不是去谈论真相。但春森老师帮忙调剂,整个氛围就热闹活跃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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