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依然有我的传说(209)
随后跟来的秦燕支伸手一抓,只抓住景岳半片衣角,耳中传来布裂的声音,他手上一空,人也被卷向另一个方向。
秦燕支心急不已,可他抵挡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景岳消失,而自己也陷入一片黑暗中。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好似听见了大地的鸣响,身体被剧烈拉扯,仿佛被肢解。
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看见对方一时苍老,一时年轻,看见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一幕幕都被放慢,就像看着别人的故事。
与此同时,他的丹田中生出一股温暖的力量,渐渐涌入他脑中。
秦燕支捂住头,脑中混沌一片,只感觉一头怪兽要从自己的意识里钻出来。
忽然,他听见了雷暴的声音,闪电劈开黑暗,他看见暴雨倾盆而落,一个婴儿躺在岩石后头。
他下意识就知道,那个婴儿是他。
没多久,一名道人出现在岩石旁,将婴儿抱起,问他,“是你吗?”
道人很快又肯定地说:“是你。”
不远处传来凶兽的吼声,他看见道人将婴儿放入树洞,往山上跑去。
没多久,道人回来了,又将婴儿抱出来,戳了戳婴儿的脸,但转眼间,道人从原地消失了。
暴雨转为小雨,淅淅沥沥。
而山中,就只剩下身为婴儿的他。
到了第二日,有猎人上山来,发现了他,并将他抱了回去。
猎人对他不算好,但还是将他养大,一天天,一年年,他三岁那年,猎人死了。
猎人的弟弟占了猎人的家产,将他卖给了城中某个大户人家,大户家的老爷夫人起初对他很好,但很快原形毕露,原来当家老爷竟然有那种变态的嗜好,而那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夫人,竟也是老爷的帮凶。
在老爷试图对他不轨时,他趁其不备,用砚台砸破对方的头,又故意纵火制造混乱,连夜逃出城中。
他躲在一口枯井里,又饿又冷,心里好害怕。
他多想有人来救他,在他意识深处,总觉得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会出现在他危难之际,将他拉出困顿的沼泽。
但没有,没有人来。
他成了乞丐。
他被人追打,被狗撵咬,饥一顿,饱一顿,一直没人来救他。
渐渐的,他不再寄希望于被拯救,也不知为什么活,但他却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不论生病还是受伤,死亡都没有带走他。
然而忽然有一天,在他即将陷入昏迷之际,道人又出现了。
道人的怀中很暖,很安心,很熟悉,他不舍得离开。
道人还为他起了一个名字,叫“一忘”。
可就在他对道人付出信任的同时,道人又一次消失。
他找不到道人,天大地大,他没有道人半点消息,只能抓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往极北而行。
极北太远,他一介凡人,恐怕耗尽一生也无法抵达。
为此,他穷尽心力,不择手段地修炼,甚至甘愿献祭肉身供人炼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道人。
他有预感,他还能再见到道人。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整整十七年,不论多么痛苦,他从未绝望。
他终于再次等来了道人。
时光流转,十余寒暑匆匆而过。
他跟着道人走过山山水水,看遍人间世情,道人一直都在。
某一天,他忽然想要回到最初那座城,心里忽然就没有了恨。
他想和道人分享此刻的心情,可道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淡。
抓不到,留不住。
“去寒云宗,我等你。”
道人只留下这一句话,为了这一句话,他再次去往极北,通过种种考验,成为了寒云宗的弟子,见到了寒云宗的掌门。
那人与道人外貌并不一样,但在看到对方的同时,他就知道,那个人是道人,又不是道人。
他找到了道人,却不是完完整整的道人。
而道人,也不记得他了。
“你叫什么?”道人问。
“我叫一忘。”
“一忘?好名字,我有个徒儿叫一念,看来你合该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子。”
道人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一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传二弟子。”
“你是谁?”不知为何,他问了这么一句。
道人愣了愣,微微笑道:“我是景元,是寒云宗的祖师。”
话音落下,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
秦燕支感到丹田那股暖热越来越烫,直冲神魂,与之交缠,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黑暗中,他又看见了一个孩子,一个满脸都是伤痕的孩子正仰头望着位道人,“你是谁?”
道人说:“我是景元,是寒云宗的祖师。”
景元……
小孩不爱说话,从他与道人初见,到这一次开口,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
他第一次听说了道人的名字,在心里默默咀嚼,而在他此后的人生中,更是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千千万万遍。
他跟着道人回了寒云宗,成为道人座下二弟子,他还有个师兄,叫做“一念”。
小孩不善于表达,但他最喜欢的便是师尊唤他的名字——一忘。
因为他的人生中,几乎所有的温暖都是师尊给予的,哪怕他的师兄对他很好,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师尊带他回到寒云宗,如果不是师尊收他做了徒弟,他也得不到一念的好。
除了肉身,他的一切都源于师尊。
他喜欢剑,师尊便陪着他走遍双极大陆寻一把好剑。
他没有家,寒云宗便成为他的家。
他的人生中,没有人比师尊对他更好。
他想报答师尊,想帮师尊补全功法,完成师尊的心愿。
于是他没日没夜的修炼,一心习剑,可惜……
秦燕支的意识渐渐清晰,眼前仿佛有一朵紫色的花绽放,他终于想起来,两段人生,都是他在忘尘花的幻境中所经历的。
幻境里他没有记忆,但都被景元所拯救。
可还有第三次。
寒风呼啸,吹起雪浪。
茫茫雪原中,有一个焦黑的深坑,还有不远处已被掩埋的洞府。
青年跪在深坑前,宛若一座雕像,雪花沾上他的睫毛,渐渐被体温融化,就像眼泪。
但青年不可能哭,自他有记忆起,就从来不哭。
哪怕师尊已受雷劫而陨落,哪怕这个世间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
青年在深坑前跪了四十九日,第五十天,他对着洞府磕了三个头,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雪原。
雪地上留下他深深浅浅的足印,此后两千年,他再没有来过这里,没有去过双极界任何一个地方。
他将自己困在寒云宗日夜苦修,纵然师尊已不在人世,但师尊所教导的一切他都记得。
师尊没有完成的心愿,他来完成,师尊想要守护的,他来守护。
终于,他出关了,带着他的太清剑杀上百丈海。
暗沉的天幕,翻滚的云潮。
满地人族与妖族的尸体,鲜血铺满山河。
大能与半圣相继陨落,青年浑身浴血,持剑而立。
血水顺着剑尖滑落,他的身前身后都是成堆的尸山,就像寒云宗祖师殿中悬挂的那副景元画像。
师尊在界山斩妖,而他,选择了百丈海。
而后,青年用秘术抽出自己的三道魂,以魂入剑,凝造剑魂。
太清化作一把巨大的剑影,光耀昏蒙万物,直斩妖圣头颅!
大地破碎,山河呜咽,天空撕裂,星辰暗淡。
那一剑,是天道之剑,是本源之剑,是万事万物之剑!
妖圣死了,失去三魂的青年也到了生命尽头。
纷扬的雪花中,青年仿佛感应到了师尊的气息,他转过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青年还是满足地笑起来,他知道师尊在,不管黄泉碧落,万世轮回,师尊永远在他心里,从未离开。
“师尊……”
秦燕支死死按住头,五指几乎要插入头颅,一幕幕画面重叠交错,让他不知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象。
但最终,景元的样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眼睛里盛满了星光,星光中有他的影子。
那个人温暖、柔软、无畏、强大,曾在月光下笑着对他说,“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师尊……阿景……”
“阿景!”
神魂蓦地剧痛,秦燕支再次陷入无尽黑暗。
第162章
海波平静,像一块深蓝色的宝石。
突然,一个人忽然从天空中落下,激起半丈高的水花。
肉身与水面撞击,将原本陷入昏迷的景岳惊醒,他连着吞了好几口的海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景岳心里一紧,感觉到叽叽还被他抓在手里,这才放了心。
方才他追上叽叽就被一股吸力卷走,那一瞬周围的时间好像被切成了片,他看遍了自己前世今生的种种,过往所有经历都成了慢动作,被拉得老长。
没多久,他彻底晕了过去,可现在怎么落入了海中?
这些海水对他构不成威胁,景岳慢慢往水面游动。
当他钻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气,顿感此地灵气充盈非他所见,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服地张开,迫不及待地吸收着灵气。
可是望着茫茫大海,景岳眼中划过迷惘——他感应不到七方界。
这是哪里?燕支呢?他知道燕支追了上来,可附近却没有对方的踪迹,难道只有他一人被卷进这里?
景岳凝神感应,隐隐捕捉到秦燕支的一缕气息,却没有具体指向,像当年他落入昊天界,虽然知道秦燕支也在,但并不知对方的位置。
不过,秦燕支只要在就好。
景岳松了口气,他相信自己能找到对方。
景岳正推测此地是不是中古秘境里的小秘境,手中的蓝凤突然动了动,接着就见蓝凤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了豆眼。
蓝凤开始还有些懵,一身毛粘在身上可怜巴巴,但它很快一僵,眼珠子一点一点地瞟向景岳,看上去委屈又无辜。
“没事吧。”
“没、没事……”
“那就好。”
蓝凤见景岳态度平常,自己反倒越来越心虚。
扭扭捏捏半晌,哇地一声哭出来,“景景,叽叽不是故意乱飞的,你不要生叽叽的气。”
景岳揉了揉它,他当然知道叽叽并非故意,蓝凤一直粘他,正常情况绝不会扔下他擅自飞走。
“当时是什么情况?”
蓝凤抽泣道:“叽叽也不知道,叽叽感觉有什么在召唤我,脑子里乱乱的……”
景岳:“那现在呢?那种感觉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