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87)
开门的时候,沈清书看到江殊殷坐在他的窗下,小小的脸上不禁有些惊讶。
可看了他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独自顺着木制的走廊往左前行。
见他离开,江殊殷生怕跟丢了,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角慢慢跟上去。
他跟的很有技巧,即不会隔的太远,却也不会离的太近让沈清书觉得不自在。
可以说这一举动,又体贴,又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至少,在沈清书进另一间屋子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虽只是一眼,可这对江殊殷而言已算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见他进去,江殊殷却没立即跟上,而是抬头看看这间屋子的外貌。屋子整体颜色,呈现白色,在一片翠绿的林子间异常显眼。
若看这间屋子的外貌,江殊殷猜测,他进的该是厨房。
发现这一问题的江殊殷一愣:莫非我师父那么小,就会给大家做饭?
等他好奇进去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沈清书虽勤奋,今后的修为也是让无数人敬畏的存在,可现在的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普通小孩。
当江殊殷进来时,便看到一身素色的柳溪婉在厨房中切菜。
而在她裙摆处,小小的沈清书难得扬起自己天真的笑脸,用小手拉着她素色的衣裙,一副很依恋的样子。柳溪婉弯起温柔的眉眼,一双清亮的眼睛内,仿佛流动着隐隐水波,莞尔恬静。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柔声道:“清书今日想吃什么,师父给你做。”
沈清书笑容甜腻,拉着她的裙摆道:“粥。”
柳溪婉笑出来:“可巧,我今日做的正好是粥,清书先去等着,我随后就端来。”
沈清书点点头,果然很听话的到另一间屋子中坐着。
将这些看入眼内,江殊殷心中滑过阵阵暖流。眼前的这一幕,熟悉异常,唯一不同的是,在同样的事里,他和沈清书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尾随着他去到旁边的屋子,沈清书早已在桌旁端端正正的坐好。见江殊殷进来,他像是看惯了,对他的提防也就不是很高,竟主动与他搭话:“你不回你自己的家吗?”
江殊殷坐到其他地方,摇摇头。
沈清书看他一眼,又道:“你昨夜一直坐在我窗下?”
江殊殷道:“是的。”
“为什么?”
听他问这个问题,江殊殷苦笑一下:“我在等你和我一起回家。”
听他这样回答,沈清书似是很惊讶,微微摇摇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会与你回去。”他的鞋小巧雪白,轻轻在椅子间晃荡一阵,抬头满屋子看了一圈,神色有些懵懂恍惚:“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家。”
这里有师父,有师兄,大家其乐融融的在一起,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打扰。
温馨且欢乐。
江殊殷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也表示自己的体谅,而这件事也确实急不得:“没事,我能等。”
沈清书轻轻晃着的脚一顿:“说起来……为什么在这里,只有我能看到你?”
江殊殷如实回答,没有丝毫的隐瞒:“因为我们都不属于这里,自然他们就看不到我。”
“你既然说我不属于这里,可他们又为何能看到我?”
这个问题,江殊殷没有立即回答。
沈清书在这个幻境内,大家都能看到他的原因,其实恰恰是如今的他处于两者之间。
这个幻境本身便是因他而起,是藏在他内心深处最悲痛的记忆,因而他所受的影响自然就比江殊殷深。
他现在的内心深处,一面贪恋这里的人或事,一面又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些悲伤的过往,也因如此便介于两者之间。
可这些,江殊殷又如何对现在的他解释清楚?
所幸,沈清书一直就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见他皱眉不语,便微微垂下自己的眼脸,有些不确定道:“其实看到你……我总觉得,我似乎在哪见过你……”
江殊殷深深一叹:何止见过……
昔年,你在恨水河中救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给家破人亡的他一个快乐的童年,包容他犯下的一切过错,将小小的他宠得无法无天。
后来这个孩子成了修真界里人人称颂的仙首,每每拔剑相助别人时,他以为人在世上,本该如此:强者应当帮助那些弱小的人们。
那时,他曾以为他的一生,完美了。
可是因为一个赌约,牵出一段撕心裂肺的过往,叫他一怒之下闯下滔天大祸。
最终一个英雄,终成一个魔头。
……
师父,殊殷曾以为,你是一个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人。
可是后来才知道…终究是我,对你的了解不够深,才造成了四百二十年不相见的悲剧。
重活一世,这一次!不论如何,江殊殷再不能放手了。
正待说话,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顿时间,屋内两人的目光都投向来人。来人是七八岁的花惜言。
花惜言,人如其名。
婉约和煦,和他相处再冷的日子,再贫寒极苦的幻境,也总觉得自己身处和煦的春日里。不热不冷,所有的一切,都刚刚正好。
他的模样此时也只是个小孩儿,可尽管如此秀气俊俏的眉宇间,已可以见到那冉冉的春意,以及沁人心脾的温柔。
他的目中,比繁星更亮,比春风更暖。轻轻一笑时,更似春日里的仙子,如水似画:“清书你那么早就来了。”
一样是一身碧绿,可与乌云闪电般的沈子珺一比。
江殊殷更偏向前者,他心里也是郁闷不解——同样是人,同样是师兄弟。怎么相比之下,沈清书的运气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比他好多了?
强大可靠的毕擎苍,欢乐有趣的阿黎嘉,温柔如水的花惜言。再加一个莞尔恬静的柳溪婉,江殊殷顿时觉得,自己的师门只有一个冰冰冷冷,软硬不吃的沈子珺,似乎……很可怜的样子。
虽然现在又加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宋晓宇,可还是很难抚平他内心的郁闷。
花惜言一来,一边的江殊殷自然就被冷落了,只好百般无聊的看着窗外的天。
此时的天已经渐渐变为鱼肚白,林间许许多多的飞鸟,都开始振翅高飞,为一天的吃食寻寻觅觅。
屋中此时又多出一个毕擎苍,听着他们谈话的声音,江殊殷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师父冰雪聪明,花惜言和毕擎苍两人进入西极,名传天下。他听着这两个名字,且花惜言医术精湛,他难道就没怀疑过这两人,也许就是他的师兄吗?
可惜这个问题不等他继续深想,昨夜同样被他吓到的阿黎嘉终于进来。
他进来时,还是一副瑟瑟的样子。精致的面庞间赫然印着两个黑眼圈,看来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整个人的精神也是萎靡可怜的。
毕擎苍身为大师兄,见他这样奇怪道:“黎嘉你这是怎么了?”
阿黎嘉小心的看看四周,跑到他身旁坐着,才道:“师兄昨夜书书和我撞鬼了!”
毕擎苍惊讶:“撞鬼了?”
花惜言用小手摸着自己的脸,愕然的歪歪头:“这里哪会有鬼呢?”
阿黎嘉用力的点点头,很确定的道:“真的!我没骗你们,你们不信的话就问书书,他亲眼看到的!”
几人果然看向沈清书,沈清书忍住没往江殊殷这里看,轻轻点点头,小声道:“嗯,我看到了。”
阿黎嘉明明一副很怕的样子,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一手抓着毕擎苍的手臂,却还是紧张兮兮的问他:“书书那个鬼长什么样?”
沈清书认真道:“他有一头白发,穿着黑色的衣裳,其他的…就和平常的人一样的。”
阿黎嘉眨眨眼,愕然道:“欸,不对啊!鬼不都是长舌头,尖牙齿,长得很可怕很可怕吗?”
沈清书听了他的话,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也许,也有好看的。”
“是吗?”阿黎嘉往毕擎苍那靠了靠:“我以为都该是恐怖的。”
毕擎苍一手摸着下巴,英俊的脸一派严肃:“看来我们是该和师父商量,这山上是时候做一场法事,贴一点符咒了。”
窗边的江殊殷:“……”
第105章 我与鬼相处的日子(一)
他们本说好做法事和贴符咒, 可到了最后,却没找到机会与柳溪婉深讨。
毕擎苍与花惜言三人年龄已到, 柳溪婉虽属修真界之人,但无奈她修为不高,对他三人不能多加指点, 故而只好将他们送往碎月山学习更上乘的功法。
临行前,柳溪婉背着小药篓, 温声对沈清书道:“师父要将师兄们送去碎月山,可惜清书年纪还不够, 所以你不能与我们同去。”
沈清书抬头看着她,很懂事的点点头。见此, 柳溪婉摸摸他的头, 担忧道:“此番留你一人在家,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沈清书认真道:“师父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柳溪婉面露疼色, 柔声抱怨道:“碎月山的规矩繁杂,明确写道七岁以下的幼童不能入内……但清书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次, 沈清书身后的江殊殷欢快点头:师祖放心, 这不是还有我呢?
为了节约时间, 柳溪婉并未多言, 慌慌忙忙带着毕擎苍三人出发。
看着他们的背影,江殊殷走上前,轻声对沈清书道:“师父, 从前都是你照顾我,这一次我们换换也不错。”
沈清书回头看他,一双大而明亮的眸中印着他俊美的面庞。
江殊殷一笑,邪魅俊逸,晃得连阳春三月的日光都黯然失色。弯腰与他对视片刻,他却突然伸手在他眉心的朱砂上轻轻一点,动作调皮暧昧,又微微冲他眨一下右眼道:“我们此番,就当从新来过吧。”
我保证,能让你在这幻境之中,短短的五月之内,死心塌地的重新爱上我!
明确了目标的江殊殷,在心底悄悄宣誓一番。
接着说风就是雨,轻轻抱起小小的沈清书道:“五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此次不论如何,师父,你这辈子是逃不掉了。
唯一的结果,那便唯有与江殊殷在一起……
此时微风徐徐,拽落满树赤红的花瓣。像是最美最凄的一场雨幕,却伴着能够倾尽天下的宠溺与温柔。
沈清书被他抱在怀内,看着满天洒下的花瓣,心中竟莫名的一阵酸楚。
仿佛灵魂深处沉睡的某些记忆,就要豁然醒来一般!
有种深深的悲凄,以及哀怨——为何当初,在我沉痛的那段时光里,没有你的出现?
倘若有,沈清书此生,或许便没有那么痛苦。
其实,江殊殷说,他是他心头高悬的明月。
而他,又何尝不是沈清书心间,明媚如火的烈阳?
他的出现,就宛如一道劈开他心底厚厚冰层的阳光,耀眼温和。那滚热的烈焰足以融化一切冰霜,让沉寂在霜雪世界瑟瑟发抖的他,清晰的感受到由他带来的温暖。
雪化之后,这轮刺眼的太阳,这个俊美好动的男子。
竟体贴的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变得再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甚至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散发着温暖活跃的温度,常常半在他的左右,时而严肃邪魅,时而调皮顽劣,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开始影响他的情绪,带动他也变得温和起来。
世人常说: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
它之所以能够在黑夜中为人指路,能够被天下的人赞颂它的光辉皎洁,其实并非因为它本身。
而是多亏影响它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