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瑰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像疯子一样吐出嘴,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看着周围了,只沉浸在自己的梦幻当中。
牧瑰被这一声拉回到了现实,他伸出手臂,和颜策之一起接住了伊灰。
牧瑰望向颜策之,颜策之露出痛心的表情,他含着泪道:“他带着我们逃了一天一夜……”
伊灰在他们怀里昏迷了过去。
高强度使用能力还要带着这么多人逃走。
牧瑰这才看清,周围的人群。
蹒跚而行,抹着眼泪互相搀扶,只是不敢停下脚步。
而停下脚步的人都已经被他们落在了后面。
那些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宁愿一死解脱的人。
整个锦城基地,一天之内,没了一半。
牧瑰茫然地望着天空。
天色是那样的好,乌云已然散去,鸣雷没有带来磅礴的雨,甚至黎明的阳光快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那漫长的夜晚始终还没结束呢?
那要何时才结束呢?
黎明前的夜怎么会这么黑?
没人回答他。
丝线失去了束缚力,封薄明从伊灰身后滚了下来,醒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撑起身子,双目先是朦胧,后抓着牧瑰和颜策之问:
“我爸妈呢?!他们在哪?!为什么我没看见他们!我刚刚明明看见了!他们就在我……就在我眼前……”
话音戛然而止。
牧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完好的人在眼前被他自己活生生撕成碎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71章 苦难开端
颜策之看着封薄明, 退后了两步,他眼神变换,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之后某个人格取代了他,他沉默着低头。
牧瑰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跪在地上,膝盖上靠着昏迷的伊灰,身前拽着封薄明。
在封薄明声嘶力竭的呼喊中。
他意识到一件事。
妄想着永久、不失去的他们, 是多么地傲慢。
“我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向我求救.......你知道吗?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救下他们了!”
封薄明死死拽着他,撕心裂肺地恸哭。
颜策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牧瑰将眼睛轻轻转过去,那不是颜策之, 而是孟怀。
孟怀慢慢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没说一个字, 但那手上的分量,远远超出了其真实的力量。
那温柔而悲伤的眼神,仿佛在跟他说, “你要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牧瑰缓缓握住了封薄明的手。
一塌糊涂的脸庞上失去了原本灿烂的光彩。
仿佛一瞬间就枯萎了的向日葵。
牧瑰想,我是如何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呢?
不, 他从来没有从失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只是单纯找了一个理由, 让自己活下去, 因为他告诉自己还有一个人在等他,无论这是不是真的,一个模糊的答案让他得以活到了现在。
如果, 他也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会不会痛不欲生呢?
或许会, 但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找到了别的活下去的理由。
总之,先活着,无论用什么样的借口。
人的生命力是超乎想象的。
所以,他也这么告诉薄明。
他松开薄明的手,捧起他的脸:“薄明,看着我。”
通红的死寂的眼眸里面映出一张平静地笑着的脸庞。
那笑容有些僵硬,但它仍是那么包容那么温暖。
“薄明,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们都一样爱着你,他们希望你能活下去。”
“你可以用一辈子去愧疚去自责去思念,把这当成你没能救下他们的惩罚也好,把这当成希望也罢,每天夜里想起这件事都做噩梦也没关系,我在这里,我们都还在你身边,我们还没有离开你,你不能忘记你现在失去的人,但请你看看你还拥有的。”
封薄明的瞳孔中,被那份温暖点燃一缕微弱的火光。
“你听好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兄弟,我们依靠、保护彼此,答应我,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停下脚步,都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这是现在活着的人还有已经死去的人所盼望的事情。”
“........你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对不对?”
封薄明躬下身子,五官扭曲:“......我受不了.....我真的.....牧瑰....我真的受不了.....我好痛.....”
牧瑰抱住了他:“.....我陪着你。”
“薄明,为了已经离开的他们,为了还活着的我们,站起来,好好活下去。”
封薄明的揪着心口,那痛心刻骨的嚎哭声一并被他拥入怀中。
颜策之又回来了,他也在旁边,将两人一起抱住,无声但坚定地包荣着他们的痛苦,告诉他们,自己永远会站在他们身边。
耳边,同样的哭声不止一簇,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远去。
有些人站起来了,带着泪水走向前方。而有些人停留在了原地。有些人选择原路返回,踽踽走向了死亡和亡灵的怀抱。
过了好久好久,封薄明的抽泣声渐渐减弱,他昏迷了过去。
牧瑰确认了他生命暂时没有危险,跟颜策之一个人背一个,踏上了逃亡的旅程。
***
他们远行了十几公里。
牧瑰背着封薄明,走走停停,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这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却还能往前迈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伊灰苏醒了。
他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叫停了他们俩。
伊灰脸上没有笑容:“牧瑰,放下他,过来。”
牧瑰神智有些恍惚了,基本上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伊灰把他的手拿起来。
牧瑰低头看到了自己手的样子。
皮肉绽开,伤口处都是脓血和烂肉,肥美的幼虫在上面安家。
颜策之:“你!”
他气,却是气自己没注意到这些。
伊灰看了牧瑰半开半阖的眼皮,舔了舔干涩嘴唇,轻声道:“你躺下来一会儿,但不要闭上眼睛,我去周围找找水,还有消毒的东西。”
伊灰给他找了一处干净的空地,在下面垫了一些看起来稍微干净一些的塑料布,让他躺下。
躺下的时候,他去掉了牧瑰的鞋,靴子拿下来,那血就像小小的溪流,淌在了地上。
颜策之眼睛红着撕下衣服给他包扎。
周围的人也抱团停下来休息。
牧瑰望着他们来的方向。
虫潮没有紧跟。
说明杨中校给他们争取到了这一段逃亡的时间。
他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就是为了多让他们逃走一些人,多让他们逃远一段距离。
而他只能逃跑,不停地逃亡。
多么没用,多么无力的家伙。
从过去到现在,似乎从来没变过。
牧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哪怕闭上眼睛,阳光还是照样刺眼,让他没办法安然入睡。
伊灰很快回来了,他拿着水瓶、镊子、针线、白酒瓶子、打火机,还有一叠白色的布。
他苍白地露出笑容:“还好,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可以用的。”
“来,现在坐起来。”
颜策之扶起牧瑰,让他身体靠着他,伊灰先给他把酒瓶子递过去:“先喝一口。”
牧瑰摇头,被强硬地塞酒瓶口喂了一口。
“咳咳咳。”
像是火苗沿着他的喉咙食道滚下去。
伊灰再拿回来浇在他手上脚上。
“......痛。”牧瑰身体蜷缩起来,面上冷汗涔涔。
伊灰拍了拍他的脸颊:“有痛觉说明还没有残废,挺好的。”
伊灰拿着镊子一颗颗将虫子挑出来,再次清洗伤口,然后用火烧红了针去缝伤口。
牧瑰仰着头嘴里只是不断地念叨着疼,脸颊惨白。
颜策之双手里能感受到他身体在颤抖,别无他法,他自己的眼皮也在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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