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还凌乱堆积着好几本练习册。
地面上满是狼藉。
家里的瓶瓶罐罐,还有衣物布料和摆件……所有东西,都被扔在了地上。
像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和对峙。
但没有人收拾。
床上,一个勉强能看出凹凸起伏的物体,盖在被子下面,一动不动。
亮子在床尾坐了下来,手搭在旁边的被子上,眼神呆滞的喃喃:“媳妇……”
枯坐到天亮。
凌晨时,亮子一如既往的起身,笨拙向外面挪动脚步。
“媳妇,我走了。”
房间里似乎传来一声回应——“诶。”
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就停在街角。
亮子拢起大衣,迟缓的爬了上去。
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见亮子上车,立刻向旁边挤了挤空出一小块地方。
以往在上工的路上,这些早就相熟的工友们说说笑笑,讲些自己看过的新奇故事。
比如殡仪馆里小三小四小五打起来了,谁家的孝子贤孙把老子的收殓衣服都赌输了,比如殡仪馆为了节约成本干脆十几个人一起烧再分一分骨灰,谁也不知道拿到的是谁家死者,反正骨灰都长一个样……他们会彼此分享自己的工作所见,家长里短,打发无聊的时间。
但今天,车上却格外安静。
不仅如此,还少了好几个熟面孔。
就连工头也没有来。
只是有人凌晨时接到了工头的电话,说是让他们去哪里搬尸体,给多少钱,找谁要。
说完就挂断,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无声的焦虑在车上蔓延,人们逐渐躁动不安。
终于,有人忍不住恶狠狠甩下帽子:“我说!哥几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车上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沉默不语静观其变,有人满头雾水。
“怎么说这个?怎么了,我没觉得最近有什么问题啊。”
那人挠头,疑惑:“钱不都发了吗?”
“不是,不是钱的事!”
有人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就从前几天开始,你们不觉得这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吗?工头也很久没见到人了。”
干他们这行的,是人情社会。
不论外面再怎么宣扬规则,怎么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好像和宣传片上一样。
但在他们这,谁要是特别正直讲规则,谁就准备找不到工饿死。
虽然搬尸工被外人避讳瞧不起,但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做,还真找不到门路,求到门口都不一定能成。
更多的,会选择同乡同县的老乡儿,知根知底的熟悉。不少甚至都是一个姓氏的抱团打拼。
这也就让这个行当里,大多都是熟面孔,人员相对固定。
就像他们这一车,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人,就算有变动,也不多。
可最近,确实人数是在一个一个的减少。
毫无征兆。
活儿就那么多,按人头给钱。人少了,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工作量就增加了。
这让一些干得年头久了的人很不满。
拎着酒就去找了旷工不来的人。
可不管怎么敲门,房间里都无声无息,根本没人出来应门。
纳闷之下趴窗户一看,却只看到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点亮光都没有,根本看不清里面怎么回事。
想要去找工头说,可工头家里也没有人。
只有门外雪地上残留的很多黏糊糊黑漆漆的痕迹,像是从下水道挖出来的黑泥流淌了一地。
不仅如此,就算是身边的其他工友,也总是觉得怪怪的。
有人在停尸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有人下工后还不肯走,主动要求留在殡仪馆。
还撞见过有人对着空气嘀嘀咕咕又哭又笑的场面。
看得众人实在是忍不住浑身发冷,不由得开始胡乱猜测身边的工友们到底怎么回事。
中邪了吗?鬼上身,还是搬动尸体的时候犯了忌讳,被逝者盯上了报复?
有人已经被吓得去旁边寺庙求了护身符,还有人忍痛花钱买大师开光加持的佛像,说是能驱鬼辟邪保平安。
可异样还是接连发生。
“亮子,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旁边人拿手捅了捅亮子,焦躁问:“你不觉得从过完年开始,工头就不太对了吗?还有黑子,还有其他几个人……”
本来上工时的行驶路线,会根据他们每个人住的地址规划,最好能一趟路拉上所有人,省油。
但今天破天荒的,他们先接上了他们认为没问题的人,在车上相当于开了个小会议。
“黑子也很奇怪啊!”
有人忍不住接话,崩溃喊道:“前几天我还看见他进厕所……吃……呕!”
“哪有好人去干这种事?倒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家太奶奶被老鼠上了身中邪,才天天去掏茅厕吃。该不会黑子也是这样吧!”
“黑子很多天前就不对劲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自己知道的事情:“就过年那天,他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神神秘秘的,问也不说,就说自己以后要发财了。”
“我知道这事,好像听说黑子手里有个宝石还是什么,挺值钱的,据说要是卖了能得好大一笔钱呢!黑子他媳妇天天和街坊邻居炫耀,说以后自己就要住大别墅了。”
有人忍不住疑惑插嘴:“那后来怎么没动静了?”
“这几天也不见黑子。”
车里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种未知的忐忑不安,等待着危险靠近却无能为力,连力气往哪里用都不知道的感觉,几乎要将人逼疯。
亮子慢吞吞开口:“不是,要,工作吗?”
“去,殡仪馆。”
众人惊愕看过来。
亮子执着重复:“殡仪馆,尸体。”
司机摇了摇头,一脚油门狂奔在凌晨的京城郊区:“看看,就亮子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你们天天胡思乱想,怎么不学学亮子呢?”
亮子直愣愣的看向车头前面,随着殡仪馆出现在视野内,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睛也重新有了光亮,似乎是在兴奋。
终于能与失散的家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旁人被亮子笑得毛骨悚然,试探着问:“亮子,你真不觉得奇怪吗?”
亮子慢吞吞的转头,僵硬的皮肉向上挑起弧度,死死盯住问话的人,问:“哪里,奇怪?”
风顺着车缝吹进来,冷得众人哆嗦起来。
那人张了张嘴,最终在亮子过于冰冷僵直的注视下,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没事。”
亮子迟缓扭过头去,一顿,一顿。
像木头做的人偶。毫无生命力的死水。
“尸体?什么尸体?”
祈行夜心脏一突,神情瞬间冷凝:“好,你把地址告诉我,不要随意走动,就在原地等着我知道吗?不要靠近尸体。”
前一秒还瘫在沙发里懒洋洋看书的人,下一秒就已经弹射起步,迅速拎过大衣和明荔枝就冲出门去。
明荔枝努力伸手:“老板!我围裙还没有脱呢,你等……”
“等不了了!人命关天。”
祈行夜将明荔枝扔到副驾驶上,就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院子里,敲了敲那棵据说埋着尸体的柳树。
“姑娘,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帮我看看家,别让小偷之类的进来。”
祈行夜丝毫不觉得对着一棵柳树说话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也是你家,我要是被偷了,穷得没钱取暖,就把柳树砍了当柴烧。懂吧?”
“为了你自己家,努力加油哦,柳树女士。”
柳树:“…………”
冷风呼啸,树叶疯狂摇动哗啦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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