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才终于找到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虽然狭小又破烂,但总算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令人安心。
亮子媳妇不想让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她去找了工头,担忧询问到底怎么了。
工头坐在塑料椅上,像一尊蜡像,无知无觉,眼神僵直。板房里没有取暖设备,就连窗口都露着一条缝没有关严。
屋子里很冷,可工头却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哪怕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冻得变成了青灰色。
像腐烂后又被冷冻的肉。
他甚至不愿意回答亮子媳妇的话。
她无法,只能离开,试图去寻找认识的亮子其他工友。
另一人告诉他,亮子最近工作特别积极,除此之外没什么不正常的。
亮子媳妇没办法,只好跟在亮子身后,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外面有人了?
所以他才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工友们会为他打掩护。
但她却跟着亮子走到了医院的殡仪馆。
眼睁睁看着亮子径直走进了太平间,在一具尸体旁边坐下来,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模样。
是和在家里时截然不同的生动。
亮子变得和往日一样开朗,哈哈大笑着,说到兴起时还会拍大腿和旁边的柜子,向好兄弟之间喝酒诉苦,场面再寻常不过。
……如果,亮子的交谈对象,不是一具尸体的话。
不止是这具尸体。
整个太平间都像是亮子久别重逢的老友,他一个个拉开冷冻格,将尸体从冷气中抱出来,勾肩搭背就像喝醉酒后亲密搀扶的朋友,还会对着尸体做出不同的表情,语气,话语。
好像真的在和尸体交谈,尸体真的对他说了什么一样。
亮子媳妇看得毛骨悚然。
神使鬼差的,当亮子回身看过来时,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躲到了旁边墙后面,心脏砰砰直跳。
她记得自己住的老城区最边上,街头槐树下,常年蹲着个算命先生,总有人说他算的好,就是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成天戴一副墨镜,还要徒弟搀扶着才能走。
亮子媳妇去找,却扑了个空。
听旁人说,这位姓李的算命先生,大过年的自己摔下来断了腿,在家休息养伤呢。
无法,她只能去了另一个算命先生那里,将亮子的情况和对方说了。
从亮子做搬尸工开始,她就担忧着这件事,可终于,它还是来了。
——鬼上身。
她笃定,亮子绝对是被鬼附身了。
算命先生也认同,并说这是血光之灾,需要八百八十八才能镇住。
她花了一大笔钱,肉疼的带着个罗盘回家了。算命先生说,把罗盘挂在门口,亮子经过时一照,就好了。
但亮子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笑着走进家门,喊媳妇。
她惊喜。罗盘真有用。
可……
今晚,她侧身躺在凳子拼凑搭起来的床上,却久久不能闭眼。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嘎吱,嘎吱……像慢条斯理的咀嚼,牙齿崩开骨头,撕咬血肉。
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如此清晰。
亮子媳妇浑身僵硬,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到底是鬼,还是亮子,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眼角闪过一点光芒。
罗盘在外面路灯的照耀折射下,光亮镜面反射出亮子媳妇弧面扭曲的脸,以及在她身后,张牙舞爪的黑暗。
她瞬间张大了鼻孔呼吸急促,心跳无法抑制的加快,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的咀嚼声,却停止了一瞬。
“媳妇…………”
有人在轻缓幽幽的呼唤。
黑暗中,咧开笑容……
“算命先生不在?”
祈行夜站在侦探社门口,向外面来询问的街坊纳闷道:“李龟龟的伤还没好吗?按道理说,早应该出来摆摊了啊。姨你找他干什么?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阿姨忧心忡忡:“小祈啊,我家猫昨天晚上跑丢了,我想让李师父帮我算算猫跑去哪了。这可是我当姑娘养,它丢了,比我死了都难受。”
祈行夜震惊:“阿姨!以前你家猫狗丢了都是找我帮忙找的!”
怎么他就不在家几个月,商业版图就缩水这么多!侦探社的传统生意都有人来抢了。
好家伙,以前总有人嫌弃瞧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抓猫找狗的侦探。
他当时就发誓要让那些人后悔,今天你看不起,明天你攀不上——他果然不再是抓猫找狗的了。
…………现在连丢猫丢狗都不找他了。
全被李龟龟抢了生意!
祈行夜:李龟龟!你以怨报德,我救你狗命,你抢我猫生意!你个叛徒,无耻小人!
他顿时气势汹汹拍胸膛:“姨你不用找李龟龟,你找我啊!我保证,就算你家猫姑娘跑到南极去,我都能帮你逮回来。”
阿姨为难:“诶呀小祈,不是阿姨不找你,就是你不在这两个月吧,李师父那边还降价啦,以前五十,现在十五。”
“你这还要二十块呢,太贵了。”
祈行夜:“…………”
阿姨你家猫粮一袋都二百块,快递送来时我可是看到价格签了!猫丢了,你连二十块都不肯给我,离谱!
他忍辱负重:“十五,十五也行!”
可恶的李龟龟,抢他生意不说,还干扰行业价格,要不要底层内卷卷到死啊!
京城一晚猪下水烂肉面都要十五块了,烤肠过年涨价四块钱一根,好贵的,要吃不起饭了!
这边答应了阿姨,一转头,祈行夜就一边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和烤肠老板讲讲价,四根十五块,他和荔枝一人两根。一边找出李龟龟的电话,拨了出去。
李龟龟懒怠的接起电话时,背景音乐里还响起了足球解说的兴奋呐喊。
祈行夜哽了下,阴恻恻:“李,龟,龟…………你毁了我的商业帝国,还敢大摇大摆在家看球赛?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
李龟龟:“?”
他纳闷:“什么商业帝国?你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你那破侦探社成天闹鬼几十个厉鬼把你那当驿站旅馆用不说,你还是个光杆司令,正经员工一个就俩,一个空气一个你。”
“就这,还敢说商业帝国?”
李龟龟诚恳:“祈老板,你说是蚂蚁帝国吧,你家柳树下的那窝蚂蚁。”
“顺便——你知道你家院子里的柳树下面,埋着尸体吗?”
祈行夜:“……………”
他沉默良久,然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翻着白眼差点嘎在当场。
“卧槽!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
李龟龟侧躺在沙发上,窝在被子里,接过徒弟殷勤端过来的葡萄,又美滋滋吸溜一口徒弟倒的茶:“滋溜——呃咳咳咳!咳咳!”
他惊恐抬头,嘶哑着嗓子问:“你这水,什么时候烧的!”
徒弟:“诶?”
他挠了挠头,回身看了眼厨房还在呜呜呜冒着热气的烧水壶,回头憨厚的笑了:“刚烧开的!师父。”
李龟龟:“…………”
他暴怒而起:“你见过谁嘱咐别人是多喝开水的吗!开水!一百度!你是要弑师吗咳咳咳……”
嗓子哑得像破锣。
徒弟:“……噗。”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师父,今年春晚就应该找你去演小品才对。”
李龟龟:“…………”
“滚!”
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丢出拖鞋。
徒弟仓惶抱头逃窜。
但一脸委屈:我又做错什么了?师父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李龟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整个人软绵绵没力气的摔回去,不小心咬到舌尖——“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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