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完全漆黑,看不出什么来,可是等到侍从退下,黑暗当中像是有了一点光,随后那点光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
迟澍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不知道是真的恢复神采,还是被眼前的光照亮。“尹胜?”
影像仿佛变成实体,那人就在眼前,迟澍冲过去想要抱他,却一不小心冲过了头,怀里全空。
“是我。”逼真的立体人像连声音都和真人一模一样,“只不过我换成了另外一种方式陪伴你,迟澍,我没有离开。”
迟澍回过头,刚想用左手去摸人像的脸,却忽然换成了完好的右手。什么都摸不到,但是这个人就立在面前和自己说话,足够了。“你回来了真好。”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人像露出了熟悉的笑容,伸出手,抚摸着迟澍的脸颊,“迟澍,你一定要坚强,要当基地的第一向导,只有你赢得了伟大的胜利,我受的苦才不算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好吗?为了伟大的胜利。”
“好,为了伟大的胜利。”迟澍终于笑了,抱住人像,抱住那一团空气,“我们永远在一起。”
而隔着几道门,还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站在台阶下方的人换成了另外一名向导。
戚斯年离一身雪白只差一双白靴。
“你说什么?”齐凯泽猛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
“我说,我拒绝再次结婚,也不会再生孩子。”戚斯年看向上方,却没有走上去。
“你该知道拒绝最高层命令的后果吧?”齐凯泽狠狠地瞪向他,万万没想到戚斯年居然有这个胆量。
“我拒绝,请你们不要逼我做危险的决定。”戚斯年说,成片的勋章在灯光下反射金色的光。
“难道你还想反抗?”齐凯泽笑了,“难道你还想杀了我们?”
“我知道自己没法杀了你们,我也没有这样想过。”戚斯年压住语气和情绪,永远要留下余地和退路,“但是我可以杀了自己。”
“你!”齐凯泽站了起来。
“坐下!”老人一声怒斥。
“可是父亲……”齐凯泽指向台阶下。
“让我先听听他的话,坐下!”老人又是一声怒斥,随后看向戚斯年,“孩子,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在乎自己这条命,我只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思念逝去的爱人。”戚斯年已经拿出了枪,对准了自己的脸,“我知道,你们有一万种让我点头的方法,但是我也有一个让你们点头的理由。”
“你说。”老人朝他点点头。
“联盟军已经被打散了,但是他们分裂出了新的领袖,成立了新联盟,更为好战。他们将咱们称作野军,一旦开战,生灵涂炭,钢铁基地也无法保护性命。”戚斯年早已做好了打算,自己还有戚戚,没有完全的把握他绝不走这一步,“洛白洛的身体状况不好,可能会越来越差,迟澍的精神状态能否委以重任还是一个未知数。你们是想要一个能顶替洛白洛的第一向导,还是要一具没有用的尸体?”
齐凯泽的眼里像是要冒火,哨兵遍地都是,向导是不可多得的高档品,眼瞧着唾手可得的人飞出掌心,他只恨没有早点下手。更恨的是,戚斯年口中的爱人不是亡妻,而是他用语言游戏瞒过所有人。
他用这种类似守贞的守寡方式来哀悼,来思念,永远不容第二个人侵犯,不可染指。而那个人,只是一个肮脏的、粗鲁的、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只会打仗的哨兵而已。
一个基地里有几百万个哨兵,他秦清又算什么。
“父亲,我觉得这件事……”他立刻转向旁边,“迟澍只需要稍加休息……”
“凡事要以大局为重。”老人并不是不知道戚斯年的目的,但他说的却是事实,“好孩子,把枪放下,你是我最喜爱的乖孩子,我不会让你在眼前做这种事。你的婚事可以取消,先把枪放下吧。”
戚斯年同样不信任他,但目前,最起码这几年,这是自己唯一不被凌.辱的方法了,于是那把枪也就放下了。
又过了两周,一个更大的好消息席卷钢铁基地,戚斯年成为了第一向导,纯白色的制服由他穿上。当爸爸第一次穿着白色的军靴回家时,戚洲好奇地看了又看,并不习惯。
而随着这种改变,戚洲在学校的地位也一升再升,连杨屿都看出来了,校长都要哄着这位小王子,基地的宠儿。
“戚戚,来,这是专门给你留的!”同学对戚洲也是很好,将班里最舒服的位置留给他,也会给他带苹果和零食。
“谢谢。”戚洲笑着接过来,转手把苹果塞进了杨屿的外套口袋。他们对自己好只是因为爸爸,只有杨屿才是真的。
“我不吃。”杨屿又把苹果塞回戚洲手里。自己太没用了,不仅没有成功报仇,仇人还当上了第一向导。
“回去吃,回去吃,戚戚给你……切开。”戚洲以为他是现在不想吃,明明杨屿是很喜欢吃甜甜苹果的,于是他先收好果子,重新拉好杨屿的手,“举,我们走吧。”
“不许叫我名字。”杨屿看向窗外,不知道穹顶什么时候会再次打开,晒晒太阳。
举,我们走吧。
这句话,杨屿每天都要听,后来听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他无数次地警告戚洲不许叫自己的名字,可是没用,戚洲每天都要叫他。
但是从没有一次是对的。
“举,我们走吧!”金属穹顶正在关闭,戚洲斜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刚刚晒完太阳。15岁,军靴都换成半长筒的了,莹白发亮的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塞在皮带里,最上面的3颗纽扣没有扣上。
院子里,已经16岁的杨屿刚刚打完靶子,戴着黑色减震指套的右手还没放下,枪口滚烫。12岁的男孩儿变成了16岁的少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身高不再和戚洲同步了,渐渐高了出来。抽条的脊椎骨如同一张反向弯弓,白衬衫裹着的身体带有明显的单薄感。
只属于未成年人的单薄。
可是肌肉也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下打磨出现,从第一条明显的肌肉纵深出现那天开始,一切都预示着他快要成年,只需要再过一两年。他用哨兵的训练方式磨炼自己,仿佛已经做好准备当一个哨兵了,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金属面罩也在不知不觉间更换了十多次,除此之外,从未摘下。
“走吧,别练了,花都开了。”见杨屿没动,戚洲笑着上来拉他,说话除了偶尔太过用力和极个别的字说不清,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他快速抽走了杨屿手里的枪,拉着他往前院跑,几个月前刚刚重新做的高年级制服穿在他们身上好像又变小、变短了。
正是生长最为迅速的年龄。
刚刚晒完太阳的发梢还是烫的,杨屿皱了下眉毛,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哑得非常难听:“别随便拉我。”
“拉你又怎么了,戚戚就要拉着。”戚洲只有和家里人撒娇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自己,他也长大了,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柔软,“走啦走啦,去看荆棘花。”
杨屿原本还想再练习练习,却拗不过戚洲,只好跟着一起去了。不过也好,下个月自己就有荒漠生存的野外课程了,提前看看植物就当学习。只是透过戚洲的白衬衫,好像能看到他里面没有穿白色背心,直接透出了肤色。
“回去把背心穿上。”杨屿扯了一把他的领口,里面果然是空的,“你都15岁了,又不是小孩儿。”
“穿上热,我不要。”戚洲还是那个笑容,开阔的眼角和五官逐渐长开,上半脸越来越像戚斯年,是基地里的漂亮孩子。平日里娇生惯养,有时候杨屿都看不过去了,那个可恶的魏苍甚至到现在都会抱他上楼,只要戚洲撒一下娇。
可是当他们一起蹲在荆棘花丛的面前时,从没受过伤的手指却冒着危险折断了一根花枝,递给了杨屿。
“你看。”戚洲看不惯那套,他的领口永远没有金色领尖,长长的眼睫毛藏不住眼里的好奇心,“举,它结果子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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