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仪态风度翩然,矜傲不显,风雅清拓。
小小年纪,却已见绝色之态。
那一路不合时宜,放在旁人身上觉得轻浮、骄矜、肤浅的言行,便忽然被赋予了一种漫不经心的神秘。
好像是,有意显露,好叫旁人移开身上的注意。
但,过犹不及。
……
【很好,你故意这样做,他就会觉得你没礼貌了,不会注意你了。而且也非常符合段凌的人设。】
冶昙往段凌的住处走去,眼眸放空,里面一片清落低靡。
“我没有故意啊,是实话实说。”
只是有些实话,因为不能说得太直接,藏了半截,现在听着讨厌,日后便知道,是一语成谶。
“少爷回来了!有几位客人来过……”
冶昙脚下不停,推门进屋:“我要入定,我没出来前,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门口三位被带入内门的侍从立刻恭顺:“是,少爷。”
冶昙摆出五气朝元的姿势,身边出现一个灵气凝聚的屏障,闭上眼睛。
瞬间,旁边便出现一个红衣白发的青年,无力地靠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冶昙,冶昙,你怎么了?】
空气中,靡丽的红衣上,不断有半透明的昙花似要开刹那却消失。
天书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不行,空气中灵气太充裕了,散得太多会引人注意的,换个地方。】
冶昙闭着眼睛,声音虚弱:“哪里不引人注意?”
【落月山庄的宝库,那里天材地宝最多,灵气就算再多也正常,一般也不会有人去。我带你去!】
小熊猫话音一落,从它腹部的白毛那里便飞出一张长长的空白的卷轴,将冶昙整个人裹住。
下一瞬消失不见。
落月山庄的秘库在地底深处,墙壁似冰砖一样晶莹剔透的建筑。
一张画卷凭空出现,挂在灵气最充裕的室内。
画像中是一片冰雪之地,雪中一棵世间从未见过的树,满树半开不开的皎洁花苞,树下靠着一位红衣白发的美人。
只是侧影,勾勒的线条却叫人无法移开双眼。
肩颈锁骨的线条,最瓷白清透的灵玉也无法雕刻出的美,骨肉皆是纤薄的荏弱精致,组合一起却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明知危险,也无法移开注意,红衣下仿佛是道意雕琢的温润脆弱。
分明清圣至极,却引人动念。
似隔着心魔幻象,一步之遥的大道,毕生所求,拼却灰飞烟灭,也想要伸手一触的温度。
靡艳的红衣反倒是拦截在摇摇欲坠的意识外最后一道禁咒提醒。
很快,画中便起了雾气,灵雾氤氲在雪中,红衣花树都朦胧不清。
满纸烟霞,高远飘渺。
……
吱呀一声。
院门打开。
脚步声不紧不慢,丈量过一样,行走的步韵从容冷静。
床上抱膝而坐珠圆玉润的少年睁开眼睛,翡色的眼眸清泠泠的,安静很乖。
睁开的那一瞬,房门从外打开。
门外的少年俊美的面容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沉静,墨色的眼眸好像只存在一个念头,那样心无旁骛的专注淡漠。
他走到冶昙面前,伸手递出,掌心躺着一个冰碗。
粉白的琉璃碗里,乳白凝固的冰奶糕像雪一样。
翡冷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一点,伸出双手捧着。
——祂喜欢。
子桑君晏伸手,窗外院子的梨花折断了一枝,落在他手中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削成了一个圆润的半叉半勺的样子,柄端半枝梨花花苞还在。
子桑君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叉勺插入冰碗中的冰乳。
冶昙以为他是要在冰雪中插一株花树,就像祂当时住的雪谷一样。
却见他直接将冰乳铲了一小块。
“……”
然后,那勺冰乳被送到了冶昙嘴边。
小熊猫捧着大脸,不忍直视:【都没法动弹了还喂。】
冶昙看了他一会儿,子桑君晏的神情冷静无波,祂张开嘴将蕴含灵气的冰乳吞进去。
眼眸还是安静很乖地看着他,却轻轻咬着勺子不松开,闹情绪一样。
子桑君晏看了眼被铲坏的冰碗,手指隔空点了一下,稍微有些融化的冰乳再次恢复刚买到时候的样子。
他再去拿勺子,冶昙就松开了。
但将冰碗往身侧移开,手指张开捂住碗口,不给他机会。
子桑君晏伸手,落在冰雪一样却柔软的头发上,静静不动。
冶昙也不动,眼眸微抬,自下而上乖乖地看着他,给他摸头。
霞光在墙壁上慢慢消散,月色升起,和梨花一起映在白玉墙壁上。
子桑君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躺着的样子规规矩矩的,仿佛呼吸也很轻,就这样睡着了。
冶昙坐在那里,手指攥着一缕黑色的头发,缓缓顺下。
祂的手放在子桑君晏的额头,静静地看着少年时子桑君晏的脸。
缓缓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子桑君晏的额头。
修士的紫府识海,极其重要。
修士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开放紫府识海,哪怕是他们的道侣,亦或者传业恩师。
修士只有在快死的时候,紫府坍塌,识海才会不受控制开放。
但是,冶昙有他全部的心头血。
冶昙睁开眼睛,看见一片血月长夜。
世界是支离破碎的,像是被无数闪电劈碎,却又停在没有碎落一地的刹那。
碎片和碎片之间却又并不贴合,像是被重新拼凑过。
黑色和红色。
荒原两侧是坍塌的废墟。
没有出口和终点。
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发现是重复的。
冶昙于是不走了。
忽然看见,地面血月下的影子,祂的影子,还有影子背后的影子。
有人站在祂背后。
意识到的瞬间,一只手捂住了祂的眼睛。
就算被捂住眼睛,冶昙也知道。
那个人另一只手拿着黑色的像是碑令的短刀,身上有血腥味,整个世界都有血腥味。
冶昙没有动,只是抬手覆盖了那只微凉的手。
一只手,然后另一只手。
“好冰。”祂说。
“……”
“我是热的。”祂说,“你想要暖一下吗?”
身后的人没有松开手,安静不动,保持了很久。
直到下雨了,冲刷了血色。
……
冶昙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子桑君晏不在,脚上却没有绳索。
内门的院子很漂亮,像是传说中的天上白玉京,建筑地面都是冰白青白的灵玉。
冶昙走出去,逛逛停停,仿佛漫无目的。
【你要去哪?】
“给段凌制造机会,他不能来这里。”
段凌不能和赵夜有任何接触。
走到一处漂亮静谧的院子,冶昙坐在那里不动了,阳光洒落在梨花上,一片耀眼绚烂。
白色的花,阳光越是灿然越会好看。
若是红色的花,应该开在晦暗的光影里,才会更靡艳。
段凌的房门从里面打开。
守在门外的侍从躬身行礼:“少爷。”
他们都是落月天城城主府一同出来的,为了保护段凌。
段凌走出来,神情寥落淡淡,目空望着前方:“时宣来过吗?”
所有人都知道段凌对时宣的在意,立刻回答。
“有的,阿律来传的话,说是邀请少爷一起游园。”
段凌的唇角缓缓扬起:“好啊。”
……
时宣总穿白衣,几乎没有见他穿过别的颜色。
段凌也穿白衣,修真界穿白衣的人很多。
段凌的白色穿得华贵矜冷,只有时宣的白色像神仙一样,出尘清雅,毫无杂色。
梨花簌簌,盛极已颓,春快要尽了。
他们并肩走着,玉屑一样的花瓣时不时落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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