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花……”说到花,雩雳都笑了一下,因为那简直就只是一根从未见过太阳,快要死了的草,苍白羸弱半透明,或者说已经死了,就像死去的人,因为一直被灵气吊着口气,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干枯腐烂,但能说尸体还是活人吗?
“罢了。”雩雳拿出那瓶生灵泉,悬在两指之间,对准眼眸轻晃,“他不要,我偏要给。本座天生就喜欢生反骨的人,也偏生就喜欢跟人反着来。”
他本来只打算给一滴,现在,他特意去了一趟妖族,拿了人家整整一瓶。
妖族的族长都差点跟他拼命。
这一瓶生灵泉灌下去,除非那根本不是植物,否则也得起死回生。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已经彻彻底底打上他烙印的东西,那样孤独偏执的人看到了会是什么感觉?
“最彻底的摧毁,不是死亡和毁灭,而是它变得更好了,可是,你找不到丝毫属于你的痕迹。真可怜。”
……
黑衣少年的花盆,被人偷了。
就在那一天,冶昙被一个急切惊恐的声音吵醒。
【醒醒,快醒醒啊!再不醒,你就要开花啦!开花!!花啦!!!】
对冶昙而言,这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不是你要死了,而是——你要开花了。
祂就算下一秒就要死了,这一秒也会挣扎着起来。
冶昙蹙眉,生无可恋睁开眼。
——是谁,这么损?修真界发生了什么?天道死了?
第29章 “花盆不是我打碎的”【是撑……
黑暗中,纤长的睫毛轻抬,像是一场倦怠美丽的长梦里被惊扰,一滴水落入无边暗河水泽。
自永夜的天际而来,第一缕微风天光照亮了冰川。
在冰川最深寒的地方,一捧最清澈纯净的翡色湖泊,安静地盛放在那里,像是天地小心收藏的琉璃琥珀之心。
世界都会沉于黑暗,冰封死亡,只有那捧清澈的翡冷色湖泊,永远温柔静谧,天光照见醒来之时,春天便来了。
……
要想把一整瓶生灵泉倾倒在黑衣少年怀中的花盆里并不容易。
落月山庄晨时有霞光,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转眼便雾雨蒙蒙。
院中新来的杂役弟子们好奇看去。
师兄师姐们却淡定:“不用在意,是好事,庄内有修行生灵道法的前辈,可以沟通草木灵气,这大约是有所得,回馈山间草木。这雨水是天地精华,落地便消失,你们运气好赶上了,赶快吸收感悟,若是悟性高说不得能一次性突破好几层。”
弟子们感激谢过,立刻便原地不动。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在以各种姿态打坐入定。
那雨雾细若春雨,沾衣不湿,微风吹面不寒,天地之间的生机即便是凡人也能感受到。
但,就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那黑衣少年怀抱花盆,他自己行于雨中,黑色的碎发上笼着似有若无的水汽,怀中的花盆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微薄灵气笼罩着,别说雨水,怕是空气都被过滤过。
楚红月见了都摇头:“我们门中有一个师叔是侍弄草木的高手,我倒也在他跟前听过几次教导,花不是这么养的,不让吹风不给见阳光雨水怎么能养得好?越娇气越脆弱。这就跟人一样,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不就废了吗?到时候东西摆在面前也不会吃,活生生饿死。”
黑衣少年神情静默不语。
楚红月摇摇头,观他脸上的沉静,虽然没有什么偏执之色,但也是有自己主意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若是改变主意,记得得一点一点放开。”
……
“失败了吗?看来将泉水隐藏在雨水之中这一招也不行。”
……
不止是雨水,风,空气,所有一切都被过滤过。
少年并不懂怎么养花,但他知道,知道这株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祂不喜欢那瓶生灵泉。
也不喜欢充满灵气和生机的雨水。
在旁人看来那纤细孱弱的半透明藤蔓没有半点反应,但他知道,知道祂在闹情绪。
但他也只知道,祂闹情绪了。
雩雳并不知道,他许诺的一切都跟少年的所求截然相反,南辕北辙。
因为这株花,什么都不喜欢。
越是寻常草木所喜欢的,祂越是不喜欢。
少年第一次用的是他的血,祂反应很大,是很生气了。
他隔很久才滴一次血,即便知道祂生气了,他想确定,祂还会生气,但也不想祂不高兴。
于是,尝试了很多办法。
灵液不行,会闹脾气。
灵玉也不行,退而求其次,劣质的灵石,祂也还是不高兴。
闹情绪的时候,祂会不理他,祂从来不理会他,但是是有区别的。
就像是安静和死寂的区别。
可是,比起祂生气不理他的死寂,永远失去要更可怕。
他寻找的不是庞大的生机和灵气,是比他能控制的最细微的灵雾更微小的生气,来维持一种让这株花活着和不生气的界限。
雩雳不知道,他其实没有想错,少年和他的花,的确是一种将死尚未完全死去的尸体,被灵气吊着一口气,好像还没有干枯腐烂的关系。
但他弄错了,不知道,决定这种关系的不是少年,而是那盆花。
那盆花光是活着,便已经是对那个人的纵容了。
但虽然不懂,雩雳还是打破了这种关系。
……
除了每个人自由接取的任务,山庄或许为了防止有人惫懒拖延,还会有一种每个人强制必须接取的任务。
黑衣少年便被随手派发了一个这样的任务。
这个任务并不难完成,甚至很顺路,只需要将一册玉简送去藏书阁二楼。
杂役弟子并没有资格进入藏书阁二楼,除非用贡献点换取。
但藏书阁一楼人人都可以去。
看管藏书阁的管事有五个,负责人查阅了他的任务和牌子,点点头示意他过去。
藏书阁二楼的楼梯普普通通,就贴着左侧的墙壁。
和建筑一样,是一种禁断火灵气的材料。
黑衣少年抱着花盆拾阶而上,墨色冷静的眼眸看了眼一楼,他知道有人盯着他,那那些人一直离得很远,也没有任何举动。
二楼比一楼更安静,只是一种人少的安静。
书卷翻动的声音,阳光透光窗棂洒落地板的声音,微风经过窗外树影的声音,一切都很平常。
于是,他也很平常地踏上了二楼的地板。
左脚先落地,在右脚落下的一瞬间,少年顿住了。
漆黑淡漠的眼眸瞬间冷锐,那张俊美沉静的脸无动于衷,但他整个人都像一柄出鞘的剑。
他怀中的花盆还在,但少年的手缓缓落下,那花盆并未落地,而是在他松手的刹那消散不见,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的幻觉。
黑衣少年踏上二楼的那一瞬间,他的花盆被人偷走了。
……
一声轻笑。
管事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心说话:“藏书阁二楼都是些珍藏的典籍,现下快要被他拆了。那少年看着性情沉静,却是没碰到底线。若是刺激得狠了,恐怕有违长老的初衷。”
他原本瞧着对方不过炼气一二层的修为,纵使听说了对方斩杀了一个金丹七层修士,也只当被杀的那个人是花架子。能越阶斩杀对手的天才在修真界或许凤毛麟角,但在郁罗萧台并不算什么。
那封不渝就是一个例子,他不过是个炼虚境,在外头行走时候,斩杀高他两个境界的大乘期不知凡几。
郁罗萧台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和怪才。
但是,便是把封不渝困在藏书阁二楼,也不会制造出像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那书阁几乎已经被打破了一小半。
对方能被雩雳看入眼中,他自然想到了这个人会是意外,但再怎么样三十六重境防御加持下,这人便是再逆天,也不可能当真伤到他的书阁。
雩雳吩咐书阁二楼不要动,防止对方发现端倪不走进去,管事便没有将珍贵的典籍启出来,现在当真是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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