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叶:“嗯,九侍宸完全相信,这是天道的意思。”
毕竟,天道传人收徒,怎么看都对暄叶更不利。
从过去碧落山的历史看,子桑君晏出现后,郁罗萧台主人就销声匿迹,暄叶出现后,子桑君晏兵解身死,若是出现新的天道传人,暄叶又当如何?
正因为知道,他们相信暄叶绝对不会主动收徒,除非这是天道的意思,暄叶也无法拒绝。
“这和他们闯入神殿有什么关系?”
暄叶笑容温雅:“当然有关系。既然是天道的意思,我是如何得知的?比如,我是否得到了师尊的传讯,或者,我有与天道勾连的办法,甚至,是否找回了天命之书。神殿之内,是否藏着天道传承。天道究竟是怎么挑选传人的。这些都是足以让人想要闯入神殿,一探究竟的理由。”
湔雪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她是当局者,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与天道无关,只是她想处理九侍宸这个庞然大物想出的计划,但如果她在九侍宸这个位置,重点就会放在天道或者郁罗萧台主人上面。
“这么说的话,这件事便不需要太过在意。”
左右是他们自己的臆想。
“当然要在意。”暄叶平静地说,“你若不在意,他们要么就会想到,收徒是假,培养取代新的九侍宸是真。或者,他们没想到,但会想到换个地方探寻秘密。既然他们怀疑神殿,为什么不让他们怀疑下去?神殿有没有东西,是根本没有,还是被其他人先一步拿走了,这么多人,又是谁拿走的,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很久了。这样,湔雪你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湔雪点头,霜雪一样的面容神情有一丝倦怠。
她原本是初代九侍宸里最小的一个,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都单纯简单,万事都有主人和其他侍宸长老。
没想到最后九侍宸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切都压在她的肩上,要她一力扶持,这千年下来,殚精竭虑,她早已厌倦又疲惫,却还是不能放下。
“湔雪,累了,便休息吧。”
她的确很累,但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
冶昙从暄叶那里离开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紫阙。
九侍宸里三个女修。
湔雪清冷坚韧,柳眠眠有她的韧性,第五夏有她的坚定。
千花娇媚,早年的性情和妩翩仙有些相似。
紫阙温婉灵慧,这一辈中,还没有哪一个与她相似。
“紫阙仙子。”冶昙一动不动。
紫阙:“你莫要往前走了,有佚影寒楼在,你见不到他,他现在也无事,你若去了,说不得就有事了。”
冶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紫阙定定看祂一眼:“天道传人的弟子不好做,你身上还有真玉太子的传承,最起码也要了解一下九侍宸与你师尊之间的关系,这些事,暄叶和湔雪不清楚,你与我来。”
冶昙便跟着她走了。
祂现在,想见到子桑君晏,也不想见子桑君晏。
祂好像,想见到的,那些人记忆里的,祂从未见过的子桑君晏。
紫阙的洞府在一处开阔僻静的山头。
碧落山到处都是霜雪,她这里却如盛夏,绿树环绕。
坐在二楼的庭台,视野广阔,犹如坐于盛夏,望见四季。
“九侍宸各自为政,但也不那么绝对。比如,千花和寒楼向来走得近。浮生和空斋兴趣相投。我和千花也互有往来。佚影独来独往,与雩雳一般无二。于是,湔雪一般有事,会优先让千花、佚影、浮生一起行事。我与寒楼、空斋一行。”
紫阙烹了茶,在漫天星子之下,娓娓道来。
直接进入正题,甚至没有一点额外寒暄过度。
“她这么做,是存着制衡的心态,想将我们分开。但她这个人太直接了,有时候反被自己所误。比如,我若与寒楼有事相商,只要故意起上几回冲突,湔雪就不会在意我们分在一起。”
紫阙摇摇头,温婉轻叹。
冶昙:“制衡?为何?”
紫阙轻轻吹了吹茶汤。
“湔雪历经三代天道传人,但我们八个人才是一起长大一同修行的同门,她自然怕我们联合起来,威胁她这个九侍宸之首。大乘期寿元上限五千年,她时日无多,我们却还有四千年。我们可以徐徐修行,她等不得。湔雪的控制欲极强,极不信任九侍宸,将暄叶视为她自己的所有物,我们在她眼里自然都是乱臣贼子。”
紫阙声音悦耳莹润,不急不缓。
“她迟迟不能突破渡劫期,必然酿成及其可怖的无相天魔劫,我们不愿与她冲突,要么她最终堪破劫数,要么便由她化作劫灰。无论如何,都不能正面与她冲突让她入魔。这是我们八个人的共识。但是——”
紫阙沉沉叹息。
“昨日遴选弟子快要接近末时,有人趁机闯入了神殿禁地,九十九重禁止无一触发,只有一道拦住了那个人。此人,只得是出自九侍宸。未曾想,湔雪防我们倒是防对了,九侍宸当中真有人生了异心。”
冶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紧接着,我们便都看到了你。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冶、昙。”
紫阙默默出神。
“青冥先知道的,但他没有告诉雩雳。这个名字背后的人,当年便是如此,能搅动任何人的心,那个人死的那天,雩雳几乎杀了青冥。杀了他曾经愿意为之而死的挚友。”
冶昙的脸上没有多少兴致:“我传承的记忆里,真玉太子与雩雳,与你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际。”
紫阙的目光轻轻落在祂的脸上,像是望见一个温柔遥远的旧梦。
“如此,才叫人意难平。你遇见一个人,他就像天边的月,不,若是天边的月,还能长长久久地看见。但那个人不是,他就像盛夏的一阵凉风……”
冶昙微微出神,想到方才在雩雳的原因果线里,看见的一千年前的子桑君晏。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你知道他存在,你看见过,他曾从你的身边经过。但是,除非他自己走到你面前,否则,就算你知道他就在这碧落山上,你也找不到看不到。可就算看到了,也遥不可及。你想他能看你一眼,他明明就在那里,但他看不到你,他的眼里没有你。”
紫阙的声音轻柔幽幽低下去,如呓语。
“他的眼睛,永远只看着一个人,就好像,是为了那个人而存在的。”
“世间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像美梦,像噩梦。”
“青冥和雩雳走向决裂,所有人都觉得是青冥的错,那一百年里,青冥无数次忽略辜负雩雳,但是,就像青冥说得那样,雩雳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挽回,他为什么只是等,他到底是在等青冥,还是在让那个人看到,他被青冥抛弃了?”
冶昙看向紫阙。
雩雳和青冥的关系的确很奇怪,雩雳的确像是纵容一样等着,毫无反抗,直到青冥彻底消耗干净他对青冥的感情,用了一百多年。
但,为什么说是因为祂?
在雩雳原本的因果线里,没有冶昙,他们也还是走向了决裂。
区别只是,有冶昙存在的因果线里,雩雳的水龙直接洞穿了青冥的脏腑;没有冶昙的世界里,雩雳放任青冥被别人的剑刺穿,漠不关心。
而祂所做的事,都是子桑君晏做过的。
他们做了同样的事,子桑君晏没有得到好意,祂成了摧毁别人情感的噩梦?
冶昙翡冷色的眼眸清澈低靡:“人类总是这样吗?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却非要认为一定是因为别人的缘故。”
紫阙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怅然微弱。
“你也见过他了,你还得到了他的传承记忆,你甚至把自己变得和他很像,所以,你听不得一点对他不好的话。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他发疯,你就会知道,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冶昙:“紫阙仙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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