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的背影,看起来既滑稽,又疯疯癫癫。
接下来要去哪?说实话,薛放不想回去。
“猫”的棉花糖撞到了薛放,粘在白色领子上,黏糊糊又粉红,缪寻停下来,一把揪过他的领子,凑过去,半闭着眼睛,小口小口舔干净,一点都不肯浪费。
也一点不避讳。
不知道距离感的猫。
猫的舌头很红,如果轻轻咬他一下,他一定会嘶嘶吐着猫舌头生气跑掉吧。
薛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还想去哪?哪里都可以。”薛放一开口,发现自己竟然哑了嗓子。
确实,虽然他在尽力无视,但6个小时不间断的精神调控耗光了大半精力,他的大脑使用过度,太阳穴针扎似的痛。
“猫”玩味地勾起唇角,从他大衣里摸出一张镶金房卡。
“啊,那个是——”是容免派人强行塞给他的,星际总统套房一晚。
他都已经忘了那个少将的事,不过对方发现他爽约,肯定怏怏回去,说不定已经和容免闹翻,彻底把他加进匹配黑名单了。
想到这里,薛放心里还有点爽快。
“你开了房。”缪寻打字道。
薛放张口结舌,突然心虚到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说是为了“猫”开的,也太假了,他们明明是偶遇;如果说实话……不能说实话!他本来也没准备去用房间!
他正在组织语言,“猫”锈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忽然笑了出来,“带我去吧。”
“嗯?”
“我想喝酒。”
“好……”
用容免给相亲对象准备的房间,和缪寻开房,仿佛在……偷情。
进酒店时,薛放莫名有点紧张,“猫”却散漫放松,态度比他坦然得多。
“滴嘟——滴嘟——”刚进房间,缪寻的终端就狂叫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李维的消息,自带咆哮效果:“你跑去哪了!!!你根本没去赴约!!!”
缪寻挑了下眉,拿了套干净浴袍进到浴室,关门,打开马桶盖,终端“噗通”丢进去,按下冲水键,完成。
他洗了个澡,四肢懒洋洋的,仿佛晒多了阳光,每走一步,都在发烫。
出去时,薛放已经开了一瓶红酒放在桌上,还躲在一旁,狂灌精神补充剂。
缪寻觉得有些好笑。
“嘘~”他故意发出声音,背对他站在大落地窗边的男人颤动了一下,慌张把褐色玻璃小瓶藏在身后,“我……我去下浴室。”他低头往另一边冲。
缪寻坐在床边,伸出赤脚,绊倒了他。
“哎哟~”地毯很厚很软,摔了也没事,但玻璃瓶滚了出去,被“猫”顺利捡走。
“猫”好奇地阅读着上面的标签:【DB快速精力口服液,向导专用,全天候战斗,有求必硬,随心所欲~】
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补充剂。但确实是向导为防止精神枯竭惯常会喝的东西。
薛放爬起来,支吾着解释:“我,怕你等会还用我,万一透支,满足不了你……怎么办……”
缪寻拧开瓶盖,随意嘬了一口,啧,难喝。他站起来,往里灌满了红酒,再仰头竖下。“别喝——”薛放刚想阻止,被他一个膝击技拐倒在大床上。
“猫”握着酒瓶爬上来,坐得薛放动弹不得。他听着男人慌如擂鼓的心跳,觉得十分有趣。
他想打字,想起自己终端已经冲进下水道,就随手摸了薛放的,一按锁屏,一副首都金色港湾夜景图跳出来。
CUA,用坏掉的灯牌组成。
薛放被他发现用大楼当了背景图,顿时感觉三十年的面子都从脸上蒸发了。
缪寻把终端丢下床,带着酒气,拉下肩头浴袍,略带骨感的右肩膀往前送,掀开男人上衣,沾着酒液在他胸膛上写:
“喂,你的罪过”。
埋怨似的。
薛放粗喘着看过去。
那是绑定徽记。
薛放的。
第22章 和我结婚吧
薛放着魔似的向它伸出手。
它图案抽象,红得发黑,是一只海中遨游的鲸,暗色光泽,在血肉深层生根,浮于皮肤表面,嵌在优美的锁骨上,恍如伴侣在战事后将将干涸的血迹,有图腾崇拜式的颓旧。
——象征着缪寻短暂属于他。
薛放发烫的指腹触及到了它。浴后的湿热,滑腻,用指尖勾画描摹,在浅蜜色的奶油肌上作画。“猫”情不自禁战栗起来,尾椎发麻,震动和共鸣从肌肤轻压中传递,他却没有躲开,只撇了下嘴唇,神色不太自在地任由人类抚摸徽记。
“过两天就会消失了……”薛放失落地说。
缪寻忽然拍开他摩挲的手,咬着下唇,弯身扑下来。
“等……等等!给你看给你看,我的在这里。”
薛放稍微坐起来,捋起衬衣袖子,翻过手腕,递到缪寻手里。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不管多大的场面,从未怯过场,怕过人,被缪寻的手指拢住腕口时,却紧张地心脏砰跳。
“猫”歪着头,低头端详了一会……上嘴就咬,嗷呜!
一口白牙扣在手腕上,啃出深深的印子。“猫”咬得时候,悄悄抬眼瞧着男人的反应,薛放嘶嘶呼着气,没有一点缩回手的意思。
小尖牙戳破了一点,一两滴血珠挤出来,被猫舌头舔走,他抿着嘴唇抬起头,神色倨傲睥睨着徽记上的牙印,仿佛大发慈悲,给人类盖了个“领地”的戳印。
腕口是神经集束地,薛放手脚都热起来,“缪寻……”
“哼……”缪寻灌下整瓶酒,放任自己醉倒在薛放身上,下巴抵着男人胸口,谐谑地看着向导红到滴血的耳垂,“嘻嘻……”笑了出来。
好咸啊……还在发抖……
这么害怕吗?
于是他嘴唇一松,哼哼着发问:
“咕哩叽踏卡昆?”
“啊?”薛放想了三秒钟没分辨出这是哪国语,“你刚说什么……你会,说话!”
“猫”蹙了下眉心,觉得他没懂,呼着酒气又问一遍:“咔酱唔呐多?”
两次的发音都不一样。音色沙哑,含混不清,根本听不出原本的声线,像封闭许久的窗户,灰尘满满,被推开时粗涩响动。
薛放想到了什么,呼吸急促,攥紧了床单。
这是运动性失语症。
世界上的语言障碍者有两种,一种天生聋哑,因为听不见而错失语言学习机会,成为哑巴。另一种,是运动性失语症,听得懂,也写得出,但大脑额叶损伤,中枢神经紊乱,即便发得出声音,也是破碎混乱的音节。
缪寻可以发出声音,可他说出的“语言”混乱不堪,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听懂。
所以他索性闭紧嘴巴,不开口了。
然而今天,他用一瓶酒灌醉了自己,丢了终端,没有东西打字,又迫切想表达情绪,就忘记自己不该在他人面前说话,趴在薛放身上,用很久不用的唇舌,唧唧咕咕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字句。
说话是人的本能。
想表达自己,想对他人倾诉,唇齿碰撞发音,耳蜗共鸣接收,是最直白最敏感也最迫切的需求。
有人说,语言是用来交流的桥。
缪寻的桥是断裂的。桥上,只站着他一个人,不论怎么等,永远不会有人登上桥的另一端。
没有人和他共鸣。没有人,听懂他,回应他。
他等不到人,明明已经绝望地锁起桥,却在我身边,不设防地松开了锁头。
他想跟我对话……不去借助文字的停顿,不假思索,只是抱着我,迷迷糊糊地,解开嗓音的镣铐,毫无所知地抒发感情。
忘记生理障碍,迫切表达的愿求,是最真挚的告白。
不论内容是什么。
一整夜直到天明,他像老房子角落里一只坏掉的收音机,哩哩啦啦~嘶嘶呜呜~高兴地,寂寞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不知疲倦,也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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