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惜(9)
穿军装在这里似乎代表着一种潮流。
“那个也是士兵吗?”季酒以目光示意街边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
此人满脸横肉,正在摆摊卖香肠。
“当然不是。”洛攸说:“你没见他在做生意吗?”
季酒困惑地又看了一眼。
“你刚来,不了解第九军区的风土人情。”
洛攸颇有主人公意识,马上就当起导游,“这车还得开一会儿,让哥哥来给你介绍介绍。”
季酒认真地望着洛攸。
其实他对洛攸讲的内容兴趣不大,更吸引他的是洛攸的声音和表情。
之前在摆渡飞船上,他把洛攸当做空气清新剂,在洛攸脖子上嗅了好一会儿。
后来直起身来时,他就发现洛攸的脸颊和耳根都红了。
是因为被他嗅了,所以才脸红的吗?
他第一次见到洛攸红脸,觉得有趣。
其实洛攸的表情本来就挺有趣,严肃的时候,高兴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都那么生动。
这些表情出现在别人脸上,他大约会觉得夸张、聒噪。
但洛攸不一样。
洛攸是不一样的。
红着脸的洛攸比平时更好玩儿。他甚至想摸摸洛攸的耳垂,不知道那里摸起来是不是很热。
可他到底没有真摸上去,因为他直觉洛攸会不高兴。
“安息城的一切都是为战争所存在,现役军人占人口总数的59%,这其中包含科研人员和武器制造者。其余人要么是家属,要么和军队有别的关系,比如能源商、矿石供给商。”
洛攸说:“也有极少部分从其他星球流落过来的人,算是流民,他们在这儿一般待不长。常住者几乎都和军队有关系,要真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应该也不会生活在这儿了,早就移居其他军区。”
洛攸顿了下,又道:“我从小就听一句话——第九军区的人为保卫联盟而生。”
季酒看见洛攸的眼睛正在闪光,这意味着,洛攸为刚才那句话感到荣耀和自豪。
季酒却拧起眉,“没有谁是为了保卫某个不知道的事物而生。”
洛攸噎了下,“怎么会?我虽然没去过首都星,但我知道联盟。”
“你出生之前,就知道联盟吗?”
“……”
“你不知道,所以你不会为它而生。”
季酒语气平淡,就像在客观陈述一件事,洛攸却越听越觉得人家是在抬杠,把他都给杠偏了。
“你为你自己而生。”季酒又说。
洛攸又听出点维护,笑道:“那就一种形容,意思是第九军区时刻准备迎战。”
季酒眉心没有松开,洛攸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继续往下说。
“生活在第九军区,即便不是战士,弦也是绷紧了的,平民也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为两种情况做准备。一种是遭到袭击,能够迅速撤往后方。还有一种,是在现役军人都牺牲殆尽时,及时补充上去。”
季酒眸色欲沉。
“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洛攸道:“三百年前,虫子们突然发动攻击,当时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第十军区沦陷,正规军被打没,就是平民顶上去了。所以吧,安息城的普通生活就是军事化生活,所有人都是战士。”
悬浮车经过好几个军队驻扎地,已经开到了靠近安息十七街中心的地方,沿街有不少摊贩,生活气息浓厚。
悬浮车是全自动的,一个机械女声报站:“前方十七街市场,下一站十七街东巷。”
洛攸站起来,“我们就在这儿下。”
季酒想拿那个被踩了一脚的背包,但洛攸动作比他快,捞起就挂在肩膀上。
站点在闹市区,人来人往,周围全是商铺餐馆,不像有民居的样子。
季酒问:“我们住酒店?”
“我疯了?”洛攸向一个针织品摊子走去,“当然是回家住。”
“那我们为什么……”季酒还没有问完,就见洛攸从摊子上拿起一条鸭黄色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两圈。
季酒:?
安息城装备有恒温系统,此时不冷不热,也没有风沙侵袭,围巾只有装饰作用。
季酒左右观察,发现街上戴围巾的都是女士。
洛攸不拘小节,付了钱,示意季酒跟着自己走,还嘀咕道:“看你下回还啃我脖子!”
离闹市区一站路之外,是安息十七街的住宅区之一,也就是悬浮车播报的十七街东巷。
正是下午,住宅区一派宁静,行人不多,有两组治安队员正在巡逻。
洛攸的家在那一片或高或低的房屋中。
“我也只有轮休时回来,家里有点乱,你有个思想准备。”洛攸一边走一边给季酒打预防针。
这套房子是他18岁时,军部分给他的。
每一个穿上军装的新队员都会得到一套房产,算做一个家。
他在家住得少,但把周围的小摊餐馆都吃遍了,准备现在先回去休息片刻,等到天黑了,再带季酒去夜市吃点好的。
季酒说:“没人帮你收拾?”
洛攸说:“倒是有家务机器人。”
季酒有点想问你的家人不和你一起住吗,但看见洛攸把围巾紧了紧,便把话咽了回去。
洛攸家里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乱是乱了些,但因为几个月没住人了,所以还算干净。
本着不能让客人吃亏的道理,洛攸给卫浴系统上了能量条,水一热就让季酒先去洗澡。
季酒洗完了,他才光着上半身挤进去。
两人在浴室门口擦肩而过时,季酒头发上的水滴到了洛攸肩膀上。
“你要累了就睡个觉,就睡我的床。”洛攸的声音隔着水声和浴室门传来。
季酒嗯了一声,却没照做。
这套房子有上下两层,卧室在上面,楼梯下方堆着两个袋子。
季酒起初以为是粮食,走近一看,却是一包猫粮,一包狗粮。
而屋里并无猫狗。
来的路上,季酒注意到路边有好些流浪猫狗,都在懒洋洋地晒太阳。这两口袋想必是洛攸给它们准备的。
季酒找来两只碗,分别装上猫粮狗粮,把洛攸独自留在家里。
洛攸洗得浑身舒坦,从浴室出来没听见动静,还以为季酒在楼上睡觉,可上去一找,也没见着人,心头一惊。
“不会是跑了吧?”
季酒来历不明,如果还擅自离队,必然引起麻烦。
踩着拖鞋就冲出门,洛攸远远看见季酒正蹲在路边,周围围着一圈流浪猫。
原来是喂猫来了。
洛攸将心放回去,轻手轻脚地走近,听见季酒低声说:“喵喵,喵喵。”
洛攸:嗯?
这些流浪猫虽然没有家,但大约定期有人投喂,都不瘦,也不怕人。
季酒将碗一放下,就有猫凑过来,将狗粮也霸占了。
他摸着其中一只的脑袋,想将装狗粮的碗拿回来,对猫弹琴道:“给狗狗留点。”
喵喵。
狗狗。
洛攸一瞬间领悟到了叠词的可爱。
季酒察觉到后面的动静,侧过身来,和一圈猫咪一同望向洛攸。
洛攸猛然福至心灵,伸手指向流浪猫,学着季酒刚才的语气,“橘喵喵,白喵喵,黑喵喵。”
季酒:……
那根手指在指完猫后,指向了他。
洛攸:“季酒酒!”
季酒瞳光很轻地闪了下,“季,酒酒?”
洛攸也蹲下去,兴高采烈的,“我抠破脑袋没想到的办法,你倒是喂个猫就帮我想到了!”
季酒不解,“什么?”
“季酒酒一听就很可爱。”洛攸欣慰地拍了拍季酒的肩,“我回去就跟他们说,叫你季酒酒。”
季酒:“我不……”
“名字是一把钥匙。”洛攸坚定道:“一旦他们觉得你的名字可爱,那就离觉得你这个人可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