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惜(12)
洛攸已经把一个月前哄骗季酒的事忘光了,“纽安忒老师,你也回来休假?”
季酒眸光微敛,看了洛攸一眼。
“嗯,大半年没有回来了。”
三人一同走了一截路,纽安忒打算开车送洛攸和季酒回去,洛攸说想散步回去,就在路口分别了。
离开夜市,周围安静下来。
洛攸每次吃了老钟家的面,心情都会格外好,一边走一边哼着跑调的歌。
“你骗我。”季酒在他后面,突然出声。
洛攸那跑远的调子竟然被拉了回来,“别瞎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天我想去找纽安忒老师,你说他休假回城了,还说他孩子生病。”
洛攸:“啊……”
他想起来了,当时自己为了拉近和季酒的距离,随口编了个理由。
“为什么?”季酒脸上有种淡淡的较真劲儿。
洛攸尴尬地左右看看,“我那不也是想早点和你混熟吗?你一个新队员,干什么都一个人,大伙儿不搭理你,我好歹是你队长,总不能抛下你。”
季酒眯了眯眼。
“反正就这么回事儿。”
洛攸加快步子往前走,仿佛只要自己走得快,尴尬就追不上来,“我也不是坏心眼骗你,模拟舱我也给你修好了,后来再没出现故障了吧?”
季酒惊讶于这人东拉西扯的能力,跟上去道:“不抛下我。”
洛攸还顾着自己尴尬,没听出季酒语气里的不同寻常,闷头闷脑打包票,“那当然不抛下你。”
季酒唇角很浅地弯了下,“嗯。”
洛攸的家等于是军部分配下来的单身宿舍,只有一张床,他自己休假回来住着觉得还挺宽敞,两个人就拥挤了。
二楼的床让给季酒睡,他在下面打个地铺就行。
但他地铺都快铺好了,季酒却从二楼下来,将地上的垫子抱了起来。
“季酒酒,几岁了还捣乱?”
这话摆明是开玩笑,洛攸声音里都带着笑。
但季酒回答得很正经,“没有捣乱。你不要睡这里。”
“那我睡哪儿?”
季酒已经抱着垫子上楼了。
“不是,你想我跟你一块儿睡啊?”洛攸也只能跟上去,“你不嫌挤?”
二楼面积不大,但床其实能睡两个成年人,就是挤了些。
洛攸倒是对舒适度没有什么要求,但小玫瑰恐怕不愿意和人挤。
人家却说:“不嫌。”
灯光熄灭后,屋里就只剩下从窗外照进来的幽光。
洛攸把靠里的位置让给季酒,自己抱着一卷被子挂在床沿。
“你睡了吗?”
正迷糊着,洛攸听见季酒的声音近在咫尺。
“唔?”洛攸睁眼,“你睡不着?”
“嗯。”
洛攸马上坐起来,“我就说,这床一个人睡才舒服。我下去……”
“不。”季酒忽然伸出手,握住洛攸的小臂,声音听上去比白天沙哑,“你就睡这里。”
洛攸刚都快睡着了,被这么一闹,又精神了,笑道:“季酒酒,你还挺黏人的。”
小臂被松开,黑暗里传来一声:“没有黏人。”
看不清人,只听着声音,洛攸觉得季酒比平时可爱了是个分贝,拉住被子躺回去,“那你想怎样?要不我给你数个羊?”
“不。”
“那讲故事?”
沉默了会儿,季酒说:“你的故事。”
“我的?”洛攸有些意外,“你想了解我啊?”
“……嗯。”
洛攸轻轻嗓子,“我是风隼三支队队长……”
“不是这种。”季酒打断,“你以前。你小时候。”
黑暗里,季酒看不到的地方,洛攸睁大眼。
季酒隐约“嗅”到了精神力。
“我小时候……”浮现在洛攸脑海中的是刺耳的哭啼,冰冷的药水,奇形怪状的少年。
他轻轻打了个哆嗦。
季酒靠近,几乎挨着洛攸,“你不舒服?”
“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洛攸摇摇头,“你真想听我的事?可能会吓到你。”
“不会。”
又是一段沉默后,洛攸说:“我说我是为了联盟而生,这其实不假。我出生在克瀚氏城,那是第九军区最小、最远的一颗供人居住的星球。”
季酒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别说是你,大部分第九军区的人都不知道克瀚氏城,因为它的存在是个秘密。”洛攸接着说。
“第十军区沦陷后,第九军区面临的最大困难,其实不是作战物质短缺,而是没有足够的战士。当时一位文职将军带领一批科研人员去到克瀚氏城,背着中央军搞人体实验,想尽快制造一批能够对付虫子的人。”
“实验不算成功,因为大部分从人造子宫里出来的婴孩都成了怪物,但剩下的确实上了战场,立功、牺牲。”
“卡修李斯元帅击退约因人之后,这项计划本来就该停下来了。但是第九军区是战争的重灾区,兵源严重不足,所以计划又延续了很多年,直到我出生。现在计划好像已经停下来了。”
“我自幼就被当做战士培养,教官说,我们这些人的最高荣耀,就是为联盟献出生命。”
季酒一直没说话,此时却突然出生,“不是。”
洛攸停下来,“嗯?”
季酒在黑暗里看他,“死亡不是荣耀。”
洛攸愣了下,“也许吧。每个人生来的使命本来就不同。”
“但那不是你的使命。”季酒说:“那只是别人强加在你身上。”
洛攸下意识道:“也不是。”
季酒说:“如果你的教官没有不断向你强调,什么最高荣耀,什么献出生命,你还会这么想吗?”
洛攸答不上来。
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至少在穿上军装,成为风隼的一员后,他发自内心感到骄傲。
沉默了会儿,洛攸意识到,季酒也许是将自己的情绪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有人将某种使命或者负担强加在季酒身上?
在来到第九军区之前,季酒背负了很多?
“你呢?”洛攸手臂绕过被子,碰了碰季酒的肩膀,“别光说我,也讲讲你的故事。”
空气里有一声很轻叹息。
过了会儿,季酒翻身背对洛攸,“我要睡觉了。”
这混蛋。
洛攸腹诽,想聊天时就把别人闹起来,不想聊了就翻身不理人。
不过算了,不理就不理吧,他自己也困了。
洛攸打了个哈欠,也翻过身,和季酒背对背。
他不是睡觉不安分的人,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可第二天醒来时,他却发现自己在季酒怀里,被季酒抱得紧紧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一颗笋
一觉醒来发现被紧紧抱着不是最尴尬的事。
更尴尬的是,抱在一起的俩人都有了反应。
季酒全身几乎都压在洛攸身上,洛攸还没完全清醒,就知道有个玩意儿顶着自己。
清醒了一看,自己也顶着季酒。
只是此时季酒睡得死沉,对这尴尬的一幕无知无觉,仿佛深谙一个道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洛攸胀得难受,胸口还被勒得出不了气,迫切地想摆脱这黏人的家伙,一时又找不到下手的方法。
季酒看着瘦削,即便最近练出少许肌肉,还是有种少年的脆弱感。
哪想人家抱起人来力气这么大,睡着了也不肯放手。
洛攸倒是能够一把将季酒掀开,但是动静太大的话,人肯定就醒了。
他才不想让季酒看见他一大早支棱着。
“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