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39)
小秋照例不理它。
是盛珣说:“你先和我们去见一见那个小姑娘,然后我们带你回去。”
这是鬼娃娃第二回 没跟盛珣呛声。
它不知道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又在长杆上转了一圈。
倒也没反对。
余萌的回复在盛珣他们看完褚室消息不久后便发了过来,女孩似乎是等不到下课,还在课堂上就偷偷摸摸地在摆弄手机。
余萌说,她已经趁着小课间去问过虞淼淼这个问题了,虞淼淼被她问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告诉她,对方最近的确丢了一样东西,是一个跟着对方已经有十来年的小熊娃娃。
凭着女孩天生的细腻,余萌还发觉好朋友在说起丢了娃娃时,好像很难以启齿,并且说完后情绪就迅速低落下去。
【学长。】余萌在消息的最后打字问盛珣,她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反复出现又消失,一直持续到第三回 ,她的新消息就才终于跳出来。
她迟疑着问:【淼淼的事……难道是跟这个小熊娃娃有关吗?】
盛珣没有在微信里说起具体,他只拜托余萌待会下课找到虞淼淼,他们简短碰个面。
余萌将这个拜托应了下来。
于是又一个小时后的傍晚,用着宋老师之前拿给盛珣的职工卡,盛珣在科技楼那边找了一间这个点钟绝不会有人前来的教室,在那里跟余萌和虞淼淼又碰了面。
虞淼淼的经历有着一个十足可怕的开端,让她仿佛置身一部惊悚片的片头,是那个忽然就鬼怪缠身,被纠缠到避无可避的女主角。
然而谁就也没料到,她可怕的经历追根溯源,居然的确是跟她丢掉的那只小熊娃娃有关。
“问问她还记不记得这是什么东西。”鬼娃娃一开始没露面,它已经被从长杆上又解下来,是被小秋抓在手里。
小秋的力量暂且将它覆盖,就让鬼娃娃一起和他从人类女孩的眼里隐了身。
正被鬼娃娃经由小秋之手递出来的,是之前它操控着试图袭击盛珣的那个小红球。
它被快速摆在了教室的桌面上,看起来像凭空出现一样。
两个女孩都被吓了一跳。
“学,学长。”是余萌战战兢兢地开了口,,“这个小球是刚才就摆在那里,只是我们没注意到吗?”
很显然余萌其实也在害怕,她实际上看清楚了,那小红球根本就是突然出现的。
但在一个害怕的她身边,还有一个更加害怕的虞淼淼。
好朋友本来就抓紧了她的胳膊,这会指尖都已经用力到快隔着校服掐进她皮肉。
余萌硬是把这一掐给忍耐了下来,她把求助的视线投向盛珣,期盼盛珣能够带来一个让她们安心的答复。
盛珣站在摆着小红球的桌子旁边,他看起来是没有被突然出现的红球吓到,只低头往桌面上看一眼,神色平和。
这份镇定就确实带给女孩们——起码带给了余萌几分安定。
盛珣也很快说:“没事,别害怕,我可以保证这里是安全的。”
余萌上回就被盛珣给帮助兼保护过,她对于盛珣的信任加成更高,下意识地点了头。
虞淼淼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没有半点要放松的迹象。
正在余萌准备去拍虞淼淼后背,想让对方也不用太紧张时,她忽然就听见自己的朋友用极轻的声音开了口。
“我……”虞淼淼的嗓音在抖,第一个字音发出去时,音量小到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没发出声音。
她用细弱的音调说:“我……我记得那个小球。”
除了惯例不感兴趣的小秋,室内剩余的人与鬼便视线都落在了虞淼淼身上。
虞淼淼抿了一下她发白的嘴唇。
她还记得眼前的学长之前温和又可靠的说,只是需要她回答几个问题就好。
只要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也许她身上的怪事就能被解除掉。
她好不容易又酝酿起勇气,迎着注视继续说:“这是我的小熊身上的小球。”
听到虞淼淼说“我的小熊”,鬼娃娃就短促“哈”了一声。
它嘲讽一笑。
但女孩暂时听不见鬼娃娃的笑声,她进入到了自己的回忆里。
那是一只陪伴了她至少有十年时光的小熊娃娃,她好像是在小学一年级时得到它的,又好像是更早之前的幼儿园时期就拥有了。
时间太远,她有点记不清。
不过她记得,小熊娃娃是一个憨态可掬的抱着小红球的造型,头顶还带有一顶红色的小帽子,穿着一件红色的格纹小马甲。
她几周前才把它丢掉,所以记得非常清楚它是什么样子。
“我的小熊的球怎么会在这里啊?”虞淼淼小声问着,目光长久落在那个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小红球上。
它不应该那么脏的。她想。
因为在家里的时候,小熊娃娃的固定位置就是她的床上或飘窗上,再要不就是她的腿上和怀抱里。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它,写作业的时候经常也会抱着它,偶尔看书放松玩手机时,只要小熊在手边,她也都会捞过来塞进臂弯里。要抱着它,才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做事。
“淼淼……”余萌不禁叫了她一声。
有些话其他人不好来问——比如说前方的盛珣。
作为一个才和虞淼淼见了两面的人,在虞淼淼精神状态明显很差的情形下,盛珣就不好单刀直入地问女孩既然看起来是还喜欢她的小熊,又为什么要把对方丢掉。
这个问题由虞淼淼更信任的朋友来问更合适。
余萌几乎是小心翼翼把它提了出去。
虞淼淼就终于把目光从桌面上脏兮兮的小红球上收回来,她看余萌一眼,神情难过又难堪。
“我本来也不想的。”虞淼淼先是这么为自己辩解,但很快,她像自己也觉得这辩解过于苍白无力,嗫嚅着补充,“我只是……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
这个疑问似乎是同时出现在了周围其他人眼中。
虞淼淼瑟缩起肩膀,像是这种疑问的眼神也会把她刺伤。
她忽然毫无缘由地捂着脸哽咽起来。
——你有没有曾因为父母一句话,就不得不丢掉或者放弃什么的经历?
——他人尚不清楚,但虞淼淼知道自己一定是有。
并且她体会深刻到自己偶尔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做个好孩子。
做个乖乖女。
爸爸妈妈一定不会害你。
爸爸妈妈说得都是为你好,所以你要听。
在女孩虞淼淼有限的十几年人生里,“乖巧”两个字早深入骨髓,她是在父母的高压管控下长大的,“乖乖女”是她从记事起就顶在头顶的牌匾,也是镶嵌在父母衣襟前的荣誉勋章
她仿佛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违背父母意愿的事情,而她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唯恐自己不能够让父母满意。
爸爸妈妈不让做的事就不做。
爸爸妈妈期待的好成绩就拼了命的去考。
爸爸妈妈说“不要跟他们玩,免得影响你成绩”的同学,哪怕虞淼淼原本觉得对方人不错,可听父母这么一说,她也就会下意识的开始疏离。
而爸爸妈妈说“这没有意义,与其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抓紧时间好好学习”的事情。
无论虞淼淼本来是否感兴趣,她就像是一只在青春期本该拥有丰富兴趣触须的小章鱼,父母每对她多提一次要求,多下一句指令,她就会咬着牙,闭着眼睛,然后狠狠把自己的兴趣触须给斩去一截。
直到她被修剪得足够令人满意。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余萌默默按住了虞淼淼肩膀。
她小臂轻轻颤抖,虞淼淼余光里捕捉到这阵抖动好一会,就才意识到——不是余萌的小臂在抖。
是虞淼淼自己在抖,并连带着按着她的余萌也抖了起来。
“我也想过我这样可能是不对的。”虞淼淼梦呓似的说,“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觉得讨好他们已经是一种本能了。”